第14頁 文 / 謝璃
「對。」他將車開進旅館前方的停車場,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對她道:「喔,對了,妳要是不習慣,我載妳到別家飯店投宿,不必跟著我。」
「不必了,我沒那麼嬌生慣養。」她一口回絕,不住下去怎能知道他的意圖。
兩人同時下了車,走向旅館簡陋的服務櫃檯,門口階梯處一胖一瘦抽著煙的兩個男人,一見到他連忙按熄了煙哈腰迎上。
「方先生,您來得真快,才兩個鐘頭就到了。」胖子陳討好地遞上一根煙。
「不用了,我在戒煙。梁小姐呢?」他劈頭即問。
張芸一聽,霎時瞭然於胸,面色微黯。
「梁小姐?」瘦皮猴劉得化鬼頭鬼腦地竊笑著。「梁小姐剛才跟櫃檯吵了一架,現在大概在房裡生悶氣吧。」
「吵架?」這可前所未聞,她對不相干的外人一向客氣有禮,會動怒可不是小事。「為了什麼?」
這問胖瘦人組笑得樂不可支差點嗆岔了氣。
「皮癢啦?快說!」他不耐地叱責。
「方先生,您也知道……」胖子陳瞄了瞄張芸,低下嗓音道:「這種地方一到了晚上,來這兒的人少不了幹那回事,這裡隔音差,梁小姐被吵得受不了,叫櫃檯警告隔壁的那對年輕人不要太囂張,讓她安靜睡覺……」
「是啊真鮮!」劉得化接口,噗哧又笑。「人家做的就是這種生意,哪管她抗議什麼!」
「那為何會吵起來?」他明白了一半。這女人有時候單純得像涉世未深的女學生,憑股傻勁亂闖一通,吃了虧也不自知。
「因為……哈……」胖子陳忍不住又大笑。「櫃檯的人回她說,這他們可管不著,晚一點梁小姐和男朋友要是在一起,叫得更大聲,他們也不會出面制止干涉。櫃檯的人還好心地拿副耳塞給她,這下可惹火了梁小娟,她把人家痛罵了一頓,你沒看到她那表情……」
原委合盤道出,連張芸也掩嘴笑了。
「夠了!」他板起面孔,冷視胖子。「誰選的旅餡?」
「我們啊。」胖子事不關已地聳聳肩。「梁小姐刪了我們的出差費,不讓我們住飯店,既然要省錢,大家一道省,她也沒意見啊。」
「你這豬頭!」他敲了胖子腦殼丁又狠瞪了他脤。「回台北再跟你們算帳!」
他問明梁如意的房號,走了幾步,回頭問張芸:「妳確定要在這住下?」
「你先上去吧!」艷容平靜無波。「我把行李從車上拿下來。」他的心神不寧,原來都是為了梁如意。她從前是否表現得太令人放心了,沒見過他這麼憂心女伴。
他三步並兩步上樓,強烈地想立刻見到那個踢到鐵板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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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電腦,耳機剛塞進耳裡,房門便砰砰作響。
她披上外套在門口站了下揚聲問:「誰?」
「隔壁的。」
她打開門盤著胸,瞪著方才隔著牆板對她出言不遜的年輕男人。「有何貴幹?」
「小姐,妳敲牆敲得很用力喔,是有什麼問題?」男人耙梳一頭紅髮,嚼著口香糖,大概不到二十歲。
「先生,你們剛才也叫得很大聲喔,是有什麼問題?」她抬高下巴,渾然不知害怕。
「喲──很凶喔!我在我房間,愛怎樣關妳什麼事?」
「我也一樣,不高興可以找櫃檯,希望他們可以幫你解決。」她轉身反手把門關上。
男人一隻手卡進門縫,猛一推,把她推撞在單薄的牆上,她大吃一驚,直往後退;男人怒氣沖沖,從屁股後拿出一把水果刀,指著她,「臭三八,妳敢再打擾老子,我就……」
男人還沒說完,便開始哀聲慘叫,有人在後頭攫住他拿刀的手臂,反拗在後背心,把他拖出門外。
「就怎樣?」方斐然笑問。「你想對我的女人怎樣?」
「沒怎樣,我跟她打招呼而已,痛耶……」男人齜牙咧嘴,痛不堪言。
「對女生要有禮貌一點!」他手一鬆,對準男人屁股一踢,直接把他踢到隔壁房門口。「別再過來,否則下次你的手會斷掉。」
他走進梁如意房間,捉住她兩肩,上下仔細探了一遍,輕聲問,「沒事吧?」
「沒事。你怎麼來了?」她神魂始定,面露驚喜。
「最近我們兩個好像都很忙,想見一面都很難,我如果不來,妳大概要把我給忘了。」他不慍不火,她卻聽出話裡的不悅。
「怎麼會?」她尷尬地陪笑。「你是我上司,怎麼忘得了?」
「只是上司嗎?親愛的如意。」他揚眉,不悅明顯外露。
「你別生氣,我明天就回台北,晚上就可以見面了。」她心虛地看向別處。她承認自己一忙,就疏於聯絡;但他也忙啊,她總不能像小女孩一樣,老和他牽電話線。太依賴一種關係,就會成為對方的壓力,即使是男女關係。
「如意,我弄錯了,我應該把妳弄到我店裡來,妳這副幹勁可以讓我的事業大放異采、門庭若市,而且可以天天見到妳,妳說妙不妙啊?」他半真半假、皮笑肉不笑地道。
「你別逗了。」她白了他眼。
「這是妳該住的地方嗎?」他回歸正題。「女孩子一個人多危險。」
「……」」她啞口無言方纔那一幕,要辯解也難。
「走吧,到別家飯店去!」他拿起她床邊的行李打開櫥櫃,將她的衣物取出。
「我不去。」她搶回衣物重新掛上。「你不知道那兩個痞子,想看我笑話,我要是住到飯店去,他們就會說我苛待員工,為了省經費讓他們住三流旅館,以後要他們言聽計從就難了。」
他匪夷所思地瞪著她,「妳一定是讀四書五經長大的,好吧,我不勉強妳,不過為了讓妳不受騷擾,我今晚就睡在這兒,妳不會反對吧?」
「睡在這?」她忙擺手「不可以的。」開什麼玩笑的,半夜淫聲浪語一旦穿透薄薄的牆傳到兩人耳裡,她還能作人嗎?況且那兩個痞子可有話說了。
「要不就到飯店去,否則就讓我住下來,妳沒其它選擇。」他非常執拗,不準備讓步。
她為難地歎口氣,「這樣做真的不好。」
「沒什麼不好。妳怕流言嗎?我會娶妳的。」他柔情湧現,俯下臉吻她的唇。
「斐然,行李替你拿上來了,二零五號房。」張芸站在門口,晃晃鑰匙,面不改色地望著親密的兩人。
梁如意看看張芸,再看看方斐然,喜色溜走,平板著一張小臉道:「看來你今晚會很忙,我就不勞你保護了,晚安。」
她不由分說使勁將他推出房外,反鎖上門,戴上耳機,堅決不再應門。
真糟!她這是在吃醋嗎?她狠捏了自己面頰一把,又跺了下腳。不,明天開始,她得笑臉迎人,她梁如意,絕不能在張芸面前使出小女兒態,她不會為了一個男人失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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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斐然拿著那張列印出來的A4紙有十分鐘了,字字句句、正面反面、逗點、錯別字都不放過,絞盡腦汁就是推敲不出送這封信的人來頭有多大?
他走到窗邊,對躺椅上的男人道:「你想,這是針對你,還是針對你父親?」
顏家齊不說話,仰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一動也不動。
「伯父不問世事已久,退休也好幾年了,人也在國外,當年也沒得罪各家山頭,算是急流勇退,會有什麼把柄呢?若是針對他,犯不著這時候才寫這封勒索信;至於你,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三十出頭就槁木死灰,公司位置能保有多久都不知道。三千萬,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不報警,予求予取,以後沒完沒了;如果報警了,消息一洩露,股東又有話題可炒,認為你不適任,我怕影響到你……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顏家齊還是不說話,直起頎長的身子,從窗口往下望,目光落在一樓花圃間,興致勃勃在交談的管家和酷似妻子的女人。
「我想,先交給我一個在警政單位工作的朋友私下調查好了,有了眉目,再回應也不遲,既然只是口頭威脅,暫不理會,看對方下一步動作再說。不過家裡的保全要重新裝設,順便再請個司機吧,也少一個人單獨外出。」
顏家齊唇蠕動了一下,空洞的面龐有了表情。
「斐然,你真的要娶她?」
他眉角抽跳,兩眼發直。「不是吧?這節骨眼你問我這個?」
「你不必這麼做的,那件事我並不怪你,你不必以此明志。」
女人在花圃間穿梭,與管家一道種下時令花卉,顏家齊彎起薄唇,被勾起的美好記憶使他微笑。
「你多心了,我喜歡和她在一起,純粹是感覺到了,和任何事都沒有關係,不過還是要感謝顏家,你們對她父親的支援,讓我有機會接近她。總之,我的事不重要,你還是早點振作,回公司去吧!這封信,我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