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謝璃
「好,我過去下。」他看了梁如意一眼,「這位是張芸,這裡的店經理,她會招呼妳,我很快就回來。」他食指擦過她的下巴,下了階梯後朝左轉離去。
「小姐貴姓大名?」張芸替她斟了七分滿的茶,齊耳的層次短髮下是俐落的野性臉孔,姣好的身材著了件女性氣息極濃的粉色香奈兒套裝,掩去了五官散發的強烈性格。
「我叫梁如意。」她拿起茶杯啜了一小口,舌尖隨即沾染上甘醇的鳥龍茶香,他們連待客的茶葉都用頂極品?「這茶滿好。」她由衷讚賞。
「這是方先生專用的茶,梁小姐真識貨。」張芸毫不掩飾地打量她,笑容很淡、很應酬化。
「噢,那我今天是沾了他的光了。」她不自在地笑著。或許是張芸的大眼照照,她被探測得極不自在,換了好幾種坐姿,可張芸都沒有移開眼光。
「呃,請問,我臉上是不是──哪裡有問題?」她品嚐著冒著熱氣的茶水,忍不住問道。
一旦和方斐然同時出現,這種眼神她也司空見慣了,但張芸的不同,有種說不上來的審評意味。
張芸面如止水,世故的笑道:「沒什麼,我不過是感到好奇,他喜歡的女人模樣,似乎都不會改變。」
她放下了杯子,纖敏地感受到了敵意,略去不安,探問道:「張小姐見過方先生多少女人?」
「不多。」張芸替自己也斟了杯,語帶保留,笑容卻諸多意涵。「他很少帶女人上店裡來。」
不多?那麼也有幾個了,她早該猜到的,他生就副不安分相。「那麼帶來的,是不是也都論及婚嫁?」
她不過順水推問,算不上什麼尖銳的問題,但張芸卻面色一變,笑紋迅速褪去,星眸黯下,呆瞪著杯中的茶水。
她正想探詢,張芸很快地端起有禮的社交笑容。「這點我就不清楚了。」柔美的長指微顫地提起茶壺,朝她前方的杯中傾注。「梁小姐,妳瞧我後面那幅畫怎樣?方先生可喜歡了。」
她不疑有它,抬眼望去,大腿卻陡然升起一陣火燙般的燒灼感,她驚駭地跳開,整片窄裙流淌著熱燙的茶水。
「對不起,我沒拿好茶壺,茶蓋脫落了,真抱歉。」張芸抓起濕毛巾挪靠過去要替她擦拭大腿。
「別碰!」她又驚又痛,不可置信地看著失手的張芸那雙大眼裡的歉然如此薄弱,她踉蹌地奔出廂房,鞋子還未穿好,一隻手攔住她。
「如意,妳要去哪兒?」方斐然才走到門口就看到惴惴不安的她。「妳的裙子,怎麼回事──」
「我要回家!」她泫然欲泣,尋找出口方向。
「如意,妳燙著了,要去哪?」他扣住她的腰不讓她莫名的倉促離去。
「是啊,斐然,我正想幫梁小姐處理,她卻急著要走。」張芸站在身後,焦急至此才顯露。
「放開!不要你管!」她使勁扳開他的鐵臂,大腿的刺痛已在蔓延,如果瞭解他的代價如此慘痛,她寧可放棄。
「別動!我可不想我未來的老婆腿上有疤!到我辦公室去,我幫妳看看。」他將她壓抵在欄杆上,語帶威嚇。
在第三者面前,他竟毫不猶豫地宣誓那強烈的意願。她突地安靜下來,微顫地望向站在門邊冷眼旁觀的女人。
難道是她看錯了?那美眸中的尋釁是她敏感的幻覺?
她將視線調回,柔聲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在他唇尖輕輕一吻,「我跟你走。」
方斐然一陣愕然,但仍鎮定地牽起她,走向迴廊另一端的辦公室。
她回過頭,如預料的,她沒有看錯張芸的眼裡除了慍怒,還有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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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他手中接過毛巾包裹著的冰塊按壓在大腿的傷處,垂著眼,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屈蹲在她前方的方斐然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
「如意,妳怎麼了?」他食指掠過她眼下,方才突來的艷福只有短短兩秒,他可沒傻得以為她芳心大喜,對他動了情。和張芸在包廂相處的那段時間裡,她大概是察覺了什麼,心思紛亂才會一時失態,看來,他得坦白從寬了。
「張芸說了什麼嗎?」他明智地先開頭。「妳別介意,我和她曾是男女朋友,不過都過去了,她不知道我們的事,如果說了什麼冒犯妳的話,別放在心裡,我和她純粹是好朋友兼同事。」
她瞅著他好一會兒,忽然意識到他這番話是認定了她在吃醋,慌忙撇開小臉,「才不管你和誰好呢!」
他咧嘴一笑,「喔?這麼開明?我就知道沒看錯妳,那剛剛那一吻就是妳情不自禁嘍?」
她一怔,難掩羞慚置起腰就要走人。
「別動!」他大手一按,不讓她起身,半掀起她的裙襬,讓她不致摩擦傷口。「我替妳擦藥。」
他回身從矮櫃裡拿出瓶白色藥膏,這是店裡常備創傷藥,以備廚房偶爾難免的燙傷情事,她的傷處不是太嚴重,應該不會留下痕跡。
他不理會她一臉濃濃的難堪,沾了藥膏小心翼翼地朝她腿上擦抹;她往後退縮,因這起意外導致兩人更形親暱之舉,令她不安至極。溫柔的指腹在肌膚上遊走,又癢又痛,近身的他氣味不斷向她襲來,使她心神不定,時間頓時變得漫長。
勉強待他處理完,她趕忙拉下裙襬,站穩道:「沒事了,我想回去了。」
她迴避著他深幽的目光,沒來由地心跳劇烈起來。
「如意,妳──」他拉長了尾音。「在怕什麼?」
話一出,她猛地抬頭,吸了口氣鎮住慌亂。「怕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走了。」
她走得很快,急急將他撇在身後,深怕一猶豫,她的防禦就會失守。
她發現,她並不全然能掌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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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少芹推開半掩的門,手捧著精裝禮盒堆放在梁如意的案頭。埋首在電腦鍵盤上的她吁口氣道:「媽,我不想出去,妳告訴他我腿還疼著呢!」
梁少芹撩起她的睡衣,仔細審視她大腿的肌膚,除了一片淡淡的紅痕,倒看不出什麼異樣來,顯然方斐然當日護理有功。
「好多了嘛!」梁少芹抬起頭來,笑道:「妳請假兩天,人家也來了兩天,妳好歹出去表達一下謝意,別太怠慢人家。」
「媽,妳不知道,這樣下去沒完沒了,難道我真的就嫁給他了?」她悶著臉,對著螢幕視而不見。
「妳不擔心那鄉下二寶了?最近他們不催妳了嗎?」
「方先生是做正經生意的,不是什麼邪門歪道,人家也從不曾對我大小聲過,那兩老分明在唬我,只想把我推銷出去。我已經仁至義盡,不陪他們玩了,而且我父親選也選上了,還顧忌什麼?」她按下關機鍵,瞥了眼那兩盒禮物,心煩意亂地走開坐上床畔。
「既然如此,妳在怕什麼?」梁少芹也陪著坐下。
「媽為什麼這麼說?」她眼神閃爍縮到被窩裡。
「若妳心裡坦蕩,對他沒有特別的感覺,那就親自去面對他,告訴他妳永遠不可能喜歡他,這不該是件困難的事,妳工作時面對客戶的幹練豪氣,怎麼都用不到這上頭來?」
「他跟別人不一樣,他──」她口拙得結巴起來,想不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怎麼不一樣了?」梁少芹節節逼問。
是啊,他哪裡不一.樣了?他比她認識過的任伺男人都還大膽,但也更溫柔細心;他總是不吝於表達他的愛慕,無視於她的冷口冷面,偶爾霸道地侵入她的世界,卻也對她呵護備至。那,她到底在蘑菇些什麼?
「從前對於無意來往的追求對象,妳心情一點也沒有被干擾過;怎麼現在不但不理直氣壯,反而連班也不敢上了?」在大學任教的梁少芹,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對付梁如意這種外冷內熱、矜持矛盾的性子自有一套。
「媽──」她嬌嗔地喊,一時無言以對。
梁少芹進退有據,她站起身道:「好了,是非妳心裡有數,如果妳不想和他交往,我這就去告訴他,叫他以後別再糾纏妳了,我也不想看我的寶貝女兒成天神思不屬,妳做妳的事吧!」她作勢走出去,順手要帶上門。
「媽!」她掀開被,跳下床攀住梁少芹,低聲道:「算了,他起碼是我的上司,別說這話,妳跟他說我明天就上班了,其它的,我自己會說。」
梁少芹憋著笑氣,淡然以對。「端這種架子還記得人家是上司,妳腦筋沒有打結嘛!」
被虧了一下,她耳根頓時熱烘烘的,回到電腦桌前,兩手托腮看著角落堆迭的禮物,左思右想了一會兒,敵不過好奇心,拿起第一個禮盒,慢吞吞地拆開包裝紙,心裡不斷迴盪著梁少芹剛那一問──她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