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嚴沁
「韋成烈當然追不到你,」劉芸直視卓爾。「我總是覺得,將來你的丈夫會是個家世又好,背景又好,學問又好,人品又好的人,我真是這麼想。」
「別說我了,我這人——從不挑剔,我只接受我喜歡的,否則條件再好也沒有用!」卓爾搖著雙手。
「本身條件不好的人,又怎敢來到你的面前?不是自討沒趣嗎?」劉芸又說。「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卓爾漲紅了臉,除了否認之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這話是昨夜——他——畢群說的。」劉芸說。
卓爾呆愣半晌,畢群還記得她嗎?
「他——怎麼還會記得我?當時——我不該把他的信公開!」卓爾直率的。「我相信他會恨我!」
「恨不恨我不知道,因為做了三年他的太太,我發覺自己完全不瞭解他,從他的臉上、眼中,從來看不出他所想的是什麼,他把自我隱藏得太深了。」劉芸說。
卓爾又呆了一下,她也同樣不瞭解他,看不透他,她以為自已太幼稚、天真。但劉芸——他的太太也這樣說,那豈不是他——太可怕了?
「也許他——不善於表達自我。」她只能說些好聽的安慰劉芸。「自然流露的一切哪需要刻意地表達?」劉芸搖頭,「兩個兒子在家,他幾乎很少抱一下。你知道嗎?自從結婚以後,物質生活雖然不缺,但他卻從來沒帶我去看過一場電影,連話也很少對我說,我對他是死心了!」
「死心還——」卓爾說不下去,她怎能勸人離婚呢?而且夫妻之間的事第三者是很難瞭解。
「現在我只能抓往一些錢,為了我們出國,他母親給我們一大筆錢,這些錢全抓在我手裡。」劉芸說。
啊!錢和感情又連在一起了。劉芸抓往了錢,就寧願精神上空虛、寂寞。卓爾不能瞭解,也不敢問。
「出國以後,你們之間的情形可能會有改善。」她說。
「我再也不存希望,他要怎樣我都隨他,眼不見心不煩,養大幾個孩子算數,」劉芸看看自己的肚子,「我希望這一次是個女孩子,以後可以陪陪我。」
啊!希望一個女孩子以後陪陪她,她才多大?二十一歲都不到,還有三分之二的人生路途要走,她怎麼能說這些喪氣話?她心中真的不存希望嗎?
「不要這麼灰心,事情未必如你所想的那麼壞,」卓爾笑著說:「人是會變的!」
「他不會變,因為他原本就多變,隨時在變,每分鐘在變,」劉芸說:」他即使再變,也不過如此?」
「劉芸,你以前很有信心的」卓爾說。
「以前那個劉芸死了,被畢群精神折磨而死,」劉芸說:「現在的劉芸——心已死,沒有信心了。」
「劉芸——」卓爾衝動的紅了眼圈,愛情是這麼折磨人?!
第八章
堅白帶著卓爾和小寶終於回到了香港。
在美國也不過有住了半個月,但卓爾和堅白都大叫吃不消,實在是太寂寞了,不適合在香港忙慣了的人。雖說度假,但在大熱天裡,誰高興去逛又擠又髒的紐約呢?第五街、第七街的時裝是很不錯,價錢也不會不離譜,但卓爾還是寧願買歐洲貨,美國時裝在卓爾的眼中,總像欠缺了一點什麼。
但是往在卓凡家裡卻又像在浪費時間。堅白和小寶還會出去跑跑步,逛逛超級市場,卓爾卻連這點興趣都提不起,她寧願躲在家裡幫沈晴做家務。家務有限,總是做得完,她只好坐在窗前數汽車。白天經過這兒的車子並不多,半小時也設一輛,數得卓爾又累又倦。
還是回香港吧!反正總要回家。於是他們一家三口打道回府,經過一星期的整頓、休息,他們又像步入正軌的人車,在香港的軌道上開始行駛。
卓爾倒是說做就做,她要把公司出讓,一點也不猶豫。她想,女人抓著一大推事業做什麼?把自己累得不像人時,老了必定後悔。
她不想後悔,所以當機立斷!
因為是賺錢的公司,名氣也響,所以來談的人很多。卓爾今天一大早就到公司,因為九點一刻約了人,接下去十點半還有另一個。
其實她可以找經紀人代談的,但這間公司畢竟是她開創的,付出不少的心血和感情,她天真的想,價錢不是最大的問題。她要找一個最有誠意的人接辦,有誠意才能為公司的發展而努力。她的這點天真是與生侵來的,從小到大以至今天都沒辦法改要的。
剛踏進辦公室,秘書就對她說:
「徐太太,有電話找你!」
她做一個手勢叫秘書把電話接進她的辦公室,大概又是想來談公司出讓的事吧?她坐下就聽電話,沒有忘記九點一刻約了人!
「早,我是徐太太。」卓爾說。在外面工作,始終用夫姓,她認為這樣比較好,對堅白是尊重,雖然她知道堅白絕對不會介意。
「很刺耳的稱呼,我幾乎跌倒,」電話裡傳來半開玩笑低沉的沙啞聲。「早,卓爾。」
「啊——你,」卓爾實在是吃驚的,她才回來一星期,現在才早晨九點,畢群的電話就追來了。「很意外,你回亞洲了嗎?」
「有一宗大生意,非要我回來談不可,」畢群不置可否。「我是飄泊慣了,勞碌命。」
「不要這麼說,誰不在工作呢?」她搖搖頭。
接到他的電話,除了意外之外,還有一絲驚喜。真的,是驚喜,這是控制不了的!
「你一回來就工作,忙嗎?」他溫柔地問。他的溫柔的確動人,再過二十年大概也一樣。「我聽一個朋友說,你的公司想讓出去。」
「是,正在進行,」她笑起來。「你的朋友真靈,這麼小的一件事都知道?又不是泛美航空賣紐約的大廈。」
「我關心你的每一件事。」他說。
「謝謝——啊!台北好吧?」她只好把話題扯遠。
「台北依舊,河山無恙,變的只是人,」他頗感慨。「在台北,我幾乎看不見一張熟面孔。」
「十六年了,你不能要求老朋友、老同學都在台北歡迎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說。
「不必暗示我,」他輕歎一口氣。「明天一早我飛香港,希望能見到你!」
「明天——哎!最近我好忙,好多人來談公司出讓的事,我沒有時間!」她急忙說……「不要拒絕我,你在紐約答應過的,」他笑了,很胸有成竹似的。「很忙,談公事,該是徐堅白面前的借口。」
「我對堅白從來不需要找借口。」她有點不高興。
他怎麼每次都說得想令她心虛似的。
「是,徐堅白是標準模範丈夫,」他笑,不過語氣是真誠的。「不過,誰對著你又想到反叛呢?」
「不要這麼說——哦!劉芸知道我們見過嗎?」她問。
他說堅白,她就該說劉芸,對不對?這是公平。
「為什麼要告訴她?她與你有什麼關係?」他說。
「其實你沒有理由這麼憎恨劉芸的,」她說:「你知道嗎?你們出國之前,就是她懷第三個孩子時。她——曾經來找過我。」
「是——嗎?」他很意外。大概是劉芸從來沒有提過。「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那時你會開心嗎?」她反問。
「那時——我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沉默一下說:「見到你時我會告訴你!」
「你該告訴劉芸。」她立刻說。
「她只是我的前妻,我孩子的母親。」他說得冷酷。
「別忘了你們曾經有過快樂的時光。」她提醒。
「我忘記了!」他想也不想的。「請你不要再提她,她是我生命中的污點。」
「什麼話?」卓爾叫起來。他是說劉芸「不守婦道」,是嗎?但他自己那麼多次不守夫規呢?不算數?「不要在我面前這樣講劉芸。」
他沉沒了一陣子
「我們在做什麼呢?盡講別人。卓爾,明天中午我在『喜來登』酒店的餐廳等你,十二點半,不見不散。」
「畢群,不——我要查一查有沒有約會,」她叫。「你也知道我是很忙的!」
秘書在門外輕敲了一下,伸進頭來。
「什麼事——哎,畢群,你等一等。」她用手掩住電話。「什麼事?」
「約好的人來了,現在見不見?」秘書笑問。
「哦!請他等五分鐘,立刻就好!」她急急地說:「畢群,我有客人。」
「聽見了,你叫他等我五分鐘!」他悠閒的。
「或者——明天來了你再給我電話,再約時間、地點,好嗎?」她說。
「明天中午十二點半,我等你。」他不給她推掉約會的機會。「見不到你,我會一直等下去。」
「你不能那麼霸道?」她叫。
「從以前到現在,我從不霸道,也從不勉強你做任何事。記得嗎?」他認真地說:「明天一定要見你,不是我霸道,而是我堅持!」
提起以前卓爾的心就軟了;以前,實在是很溫馨.很有魅力的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