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嚴沁
「我和他在中學是同學,比他高兩班,我知道他。我也好幾次看見你們一起回台北。」他笑。
但是——笑容裡彷彿有些什麼。
「那又怕什麼誤會?你是我的老朋友,是韋薇的哥哥啊我還在流鼻涕的就認識你的?」她說。
「你小時候不流鼻涕,好乾淨,好斯文,又整天穿一身白,誰都喜歡你。」他說。
誰都喜歡她?這個「誰」字代表哪些人?也包括他?
「我已不怎麼記得小時候了,」她愉快的笑著。重見故人,怎能不開心呢?「不過我對白色很執著,穿別的顏色我是不肯出大門的。」
「伯父、伯母好嗎?」他忽然問。
「你也見過他們嗎?」她又意外。
「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在我們家玩,不小心撞到鼻子,流了一身鼻血,你嚇得直哭,是我送你回家的!」他指著她說。他一一彷彿對以前記得好清楚。
「不怎麼記得咯!」她嬌嗔的笑。「我的腦子用來記功課,記我不怎麼靈光的數學數字,我對以前的一切印象不深。但韋薇和你是記得的!」
「為什麼記得我們?」他亮晶晶的眼睛停在她臉上。
「韋薇是我好朋友,而你——」她的臉有些發紅。出了個鬼腦,說:「你是神氣的大哥哥,那時好羨慕你」
「羨慕?或仰慕?」他半開玩笑。
「都一樣啦」她笑。「我真沒想到會遇見你!」
「這也是緣分。」他說。停了一陣,又說:「今天放學和我一起回家,好嗎?韋薇說要約你吃晚飯。」
「好啊!我也好想見她!」她想也不想的。「我下午有一堂課,你呢」
「我只有早晨的課,不要緊,我等你?」他說。非常的誠心誠意。
「好!我們第五堂下課在校門口等,不見不散」她舉起一個手指作發誓狀。
「一言為定。」他指指位子。「該讓位了,是留給畢群的嗎?」
「不,是劉芸的!」她回頭望一望,居然就看見劉芸站在那兒,彷彿站了好久。「劉芸們怎麼不聲不響的站在那兒?你來了多久?」
劉芸慢慢的,神態怪異的走過來。
「不想打擾嘛!」她看韋成烈一眼。
成烈對劉芸點點頭,看卓爾一眼,轉身走了。
「記往第五堂下課在校門口。」他留下話。
「OK」卓爾笑著揮手。
劉芸坐下來,用一種很特別、很古怪的神情看著卓爾,令卓爾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什麼事?怎麼這樣望著我?」卓爾問。
「韋成烈是百合花的主人?」劉芸敏感得驚人,她竟聯想到百合花。
「你怎麼猜到的?」卓爾大而化之,隨口就說:「他是我小學同學的哥哥,以前好熟。」
「重遇故人哦!」劉芸微笑。「有沒有舊情?要不然怎麼送百合花?」
「什麼舊情呢?」卓爾有點臉紅,以前她是仰慕過念高中、神氣的韋成烈,但怎能算舊情?「那的我才十歲,而百合花是他替妹妹韋薇送的。」
「韋薇有同性戀傾向?」劉芸似笑非笑。
「你不要開玩笑,這話怎能亂講?」卓爾正色的搖頭。
「你們約好了放學一起走?」劉芸聰明的轉開話題。
「是啊!我們要一起吃晚飯,慶祝一下!」卓爾開心的。
「慶祝重逢?」劉芸還是那副神情。
「你今天怎麼了?劉芸,」卓爾訝異的。「一直講這麼奇怪的話,什麼重逢呢?又不是演電影?」
劉芸搖搖頭,神色恢復正常。
「不講了,跟你開玩笑的,」她說:「不過,無論如何我沒想到百合花是韋成烈放的。」
「別提了,完全沒有一絲羅曼蒂克的味道,」卓爾開朗的笑,看來完全不遺憾。「替韋薇放的,真是。你知道,小時候我和韋薇最喜歡百合花,韋薇想用百合花引起我的記憶,誰知我老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引起記憶又怎樣?」劉芸用手攏一盛書本。」你現在已經有了畢群。」
「畢群!提他做什麼?他與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卓爾說:「雖然韋成烈和他中學同學。」
「他們倆認識的?」劉芸眼光一閃。
「大概不算熟,因為韋成烈比他高兩班」卓爾不在意地說:「總是認識的。」
「剛才——我碰到畢群。」劉芸突然說。
「哦?!他也沒課?啊——當然,我怎麼忘了,他只有九個學分,一天到晚游手好閒。」卓爾拍拍額頭。
「他——和章玲在一起。」劉芸直視卓爾,好像想看穿卓爾的內心。
「一定為章玲家裡的事。」卓爾說。「章玲——在哭。」劉芸又說。
「哭?!怎麼了?」卓爾揚起眉頭。「一定是畢群幫不了她,所以她傷心。」
劉芸沒出聲更不表示意見。
「你聽到他在說什麼嗎?」卓爾問。
「一點點啦!他們說閩南語,我聽不全。」劉芸說。
但是劉芸的閩南語十分地道啊怎會聽不全?
「他們到底說什麼?」卓爾忍不往追問。
「很私人的事情,」劉芸不肯講。「好像——章玲本身有點煩惱。」
「是這樣的嗎?不是章玲的家人?」卓爾詫異。畢群是這麼告訴她的。
「沒聽清楚,」劉芸搖頭。「我走過去,他們就停止說話,章玲轉身就走。」
「這麼奇怪?」卓爾皺眉。「畢群呢?」
「沒有走,」劉芸神色自若。「他站在那兒——和我說了幾句話才離開。」
「去追章玲?」
「不,他走另一個方向。」劉芸搖頭。
卓爾想一想,這麼一件看來複雜,又不關自己的事還是免傷腦筋吧她又不愛多管閒事,如果一定想知道,問畢群就是,他一定會告訴她的
「走吧!功課沒做成我們回教室吧。」她站起來,「白白浪費了一個空堂。」
「可是另有收穫啊?」劉芸也站起來。
「算了吧!韋成烈算什麼收穫呢?」卓爾往外走。
「記不記得你說過,韋成烈是全校最帥、最好看的助教?」劉芸打趣。
「我說過嗎?」卓爾完全不記得了。「我這人對普通的事是沒什麼記性的!」
「我卻不,別人對我說的每一件事,每一個字我都清楚的記得,不會忘掉。」劉芸說。
「這是你的優點,所以你成績一直比我好,我的記憶力沒那麼好!」卓爾笑。
「別諷刺了,你是系狀元呢!」劉芸說。
「又來了,我說過考大學是憑運氣,這與普通考試不同,信不信學期考試你一定比我好?」卓爾說。
「算了,大學生還比分數?」劉芸笑。
圖書館對面的樹蔭下站著畢群,他在等卓爾,她看得出來。是劉芸告訴他她在圖書館吧!
「嗨!」卓爾毫不猶豫的迎上去。
劉芸沒跟過去,只遠遠的站在一邊。
畢群看劉芸一眼,這才轉向卓爾。
「今天放學有空嗎?我們去看場電影?」他說。他的聲音永遠低沉暗啞而溫柔。
「不行,會天不行,我約了人!」卓爾衝口而出。「我重見的小學同學韋薇和她哥哥。」
「重見的故人?」他笑。「她哥哥?」
「你一定認識的,是韋成烈。」她開心的。
「他?!」畢群很清楚的皺起眉頭。
「怎麼?你們不是中學同學嗎!」她問。
「是——他還對你說過我什麼?」他問。眼中的光芒一下子要陰冷了。
「沒有啊!你以為他會說什麼?」卓爾詫異的反問。
「沒——沒有。」畢群又著一眼遠處的劉芸。「或者——明天看電影吧!」
「一言為定!」她愉快的揮揮手,走開了。「我現在去上課!」
清晨,卓爾才踏進校門,就看見畢群倚在燈柱上,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望往她。她迎上去,走近了,仍不明白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從來無法由他外表瞭解他的內心。
「這麼早?等我?」她笑。她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坦誠的,永遠沒有心眼兒。
「昨夜——好玩嗎?」他似笑非笑的。
「啊!好精彩,」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我和韋薇那麼多年不見了哦!一見面簡直開心得瘋了,又笑又跳,你知道,我們幾乎是包尿片時的朋友!」
「的確精彩,包尿片時的朋友!」他搖搖頭。
「喂!今晚陪你看電影,不要故作一副寂寞狀。」她說。
「好——不過昨天我自己去看了那場電影,」他說:「我說過要看,沒有人陪也要看。」」你這人,又不是小孩子。」她也不以為意,一場電影而已。「那就算了,今天不看了」
「想不想去跳舞?」他問。
「又不是週末,有舞會嗎?」她問。
「去空軍新生社,」他說:「你不是也很喜歡那地方嗎?」
「現在是露天還是室內?室內就免了,秋老虎比夏天還熱得凶」她哇啦哇啦的。
「聽說是最後一次露天的!」他眼中隱有笑意,不知道他為什麼笑。
「OK」她愉快的。「是不是放學一起走?還是你到我家晚餐後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