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金萱
上午八點,她剛剛煮好咖啡,將蛋打進平底鍋裡,便聽見他走下樓的聲音。
她不慌不忙的將兩片吐司放進烤吐司機裡,確定平底鍋裡的荷包蛋還需要時間煮熟,這才轉身看向正往廚房方向走來的他。
「早安。」她開口說,然後發現他穿著燙平的淺藍色襯衫與亞麻色長褲和外套,看起來既整齊正式又帥氣懾人。「你要出去?」
「我的休假到昨天為止。」
她倏然愣了下。「你要去警局上班?」
「我是個警察。」他以理所當然的表情看了她一眼。
「你……」她微頓了一下,「決定要逮捕我了?」
「你犯了什麼罪?罪證在哪兒?」他面無表情的問道。
林雪顏沉默的看著他。
「我的荷包蛋要嫩一點,那個焦的不要給我。」他突然伸手指著她鍋裡的荷包蛋。
林雪顏驀然驚跳的轉身,立刻拿起鍋鏟將邊緣已變焦黃色的荷包蛋從鍋裡鏟了起來。可惜她動作再快,也來不及挽救煎焦了的荷包蛋。
她歎息的將它裝進自己的餐盤裡,然後重新打了個蛋進鍋裡。這回她不敢再分心,直到將帶著金黃色、漾著嫩嫩光芒的荷包蛋剷起來之後,才再度開口。
「你要我跟你去警局自首嗎?我不想讓你為難。」她背著他說上邊在烤好的吐司上抹著奶油。
「為難?我看你根本就是要給我難看吧?」衛沃嚳不由自主的以諷刺的語氣回答。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猶豫的轉身看他。「難看?」
「身為局裡最優秀的警官之一,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卻得到一個無的結果,一轉身,你就去自首。請問,你這不是在給我難看是什麼?」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你要我怎麼做,直接告訴我好嗎?」
他莫測高深的凝視她一會。「我要罪證。」他說,「把你的同夥招供出來,我要你們當面對質。」
她忽然間又抿緊唇瓣,沉默不語。
「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們就耗著吧。」他露出隨你便的表情聳肩道。「反正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你的記憶已經恢復了,而我有的是時間陪你耗,我們就來比比看,看誰比較有耐心。對了,我的早餐好了嗎?我得在八點半之前出門,九點前報到。」
林雪顏將盛有兩個嫩荷包蛋的餐盤遞給他,再從烤箱裡拿出事前煎好的培根,與塗了奶油的一盤吐司一起端上桌。然後再從櫃子裡拿出兩個杯子倒入咖啡,一杯端給他,一杯留給自己。他們倆都喜歡喝黑咖啡。
早餐在安靜中度過,因為他趕著上班,而她則努力對抗著自己腦中不該產生的思緒。
她一直有種錯覺,好像他一點也不想將她逮捕歸案,甚至還希望她能繼續假裝失憶,假裝她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想不起來的樣子。
這真的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真有這種意思?
不,這應該是錯覺才對,畢竟就像他說的,他是一個優秀的警官,又怎會做出縱虎歸山這種知法犯法的事呢?
不可能的,這一定是她的錯覺,他之所以不希望她去自首,只是因為他想在罪證確鑿後能名正言順的親自逮捕她歸案。
他是名優秀的警官,除了希望能順利達成任務之外,最大的希望應該就是能夠將歷年來破不了的陳案一一破解吧?想必他敏銳的直覺裡,一定已經察覺到她知道許多警方始終查不出、破不了的案件內情,這才是他堅持與她耗下去的原因。只是他不知道他這樣做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因為她是絕對不可能告訴他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事。
他說他有的是時間陪她耗。
那就這樣吧。
既然他不急,那就讓她自私一點、無恥一點,多享受一下連作夢她都覺得是奢望的幸福生活吧。之後,隨他要殺要刮她都悉聽尊便。
時間在她胡思亂想中悄悄流逝,一轉眼竟已過了午餐時間。因為沒做什麼事也不餓,她隨便做了點生菜沙拉便過一餐,之後她吸吸地毯、洗洗衣服,外頭的天色就已暗了下來,一天轉眼又過。
總覺得這樣悠閒的生活像一場遙不可及的美夢,但它卻是真實的,她為此不知在心裡感謝上帝幾千幾萬次,但是比起上帝,她更加感謝衛沃嚳。
她感謝他雖然明知她是個罪犯,卻從未以警察面對罪犯的態度對待她;感謝他明知她已恢復記憶也已俯首認罪,卻仍自由的讓她待在這裡,而沒有馬上將她丟進監牢;感謝他沒有監禁她、懷疑她,甚至還願意接受她無言的回報與感謝,繼續讓她為他打理家務、準備三餐,她是真的很感激、很感激他。
時間愈來愈晚,雖然不知道他是否會回家吃晚餐,但她還是做了菜,如果他真的回來了,就能馬上吃到食物。
他沒有回來,客廳牆上的鍾連續敲了十二下時,仍不見他從外頭推門而入。
是不是紐約所有的警察都像他這麼忙,無法準時下班回家呢?如果是的話,她真懷疑那些已婚警察的老婆是如何習慣這一切的。
林雪顏不由自主的忖度著,接著卻猛然一楞,愕然的睜大了雙眼。
警察的老婆……
天啊,她在想什麼,為什麼會想到那一方面呢?
她用力的搖頭,想甩開這突如其來且又莫名其妙讓她覺得心慌的思緒,迅速的從沙發上站起來熄燈,然後回房睡覺。
當——
客廳的時鐘輕敲了一下,聲音在隔了一扇木門後顯得更加細微,但是她仍很清楚的聽見那個聲音,因為她失眠了。
失眠?她還以為經過這一個月太過悠閒的生活後,她會死於安樂,沒想到她竟然還會失眠,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她會睡不著覺呢?明明已經把腦袋放空什麼事都沒想了,為什麼還是睡不著,她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是更年期提早報到了不成?
二十三歲的更年期?真是笑死人了!
用力的呼了一口大氣,翻身換一個姿勢睡覺,突然之間,她猛然睜開雙眼,懷疑的屏住了氣息。
客廳果然有聲音,她沒有聽錯。
是他回來了嗎?還是哪個不長眼的官小,竟敢來闖警察的空門?
她動作迅速卻安靜無聲的下床,輕巧的將房門打開,一瞬間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從房內閃到房外。
客廳仍維持在她進房間休息前開一盞小燈的模樣,她並沒有在客廳裡看見任何人影,因為她剛剛聽見的細微聲音,現在正改從廚房的方向傳來。
她沒有猶豫,慢慢的走向廚房。她赤腳踩在地毯上,安靜無聲。
廚房的門半掩著,裡頭透露著光。
她輕佻了下眉,忖度著,如果是宵小的話,絕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的把燈打開,換句話說也就是剛剛在屋裡發出窸窣聲音的人是他?
只是她不懂,如果是他的話,幹麼偷偷摸摸的?他是回自己的家不是嗎,有必要這樣小心翼翼的嗎?
為了確認,她先從半掩的門往廚房裡看,而接下來她所看到的畫面,卻讓她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該生氣?
還是該傷心?
第五章
「為什麼不叫我?」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衛沃嚳猛然抬起頭來,他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處理到一半的傷口,然後才以歉然的語氣道:「我吵到你了嗎?對不起。」
林雪顫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抿著嘴推開門走進廚房,沉默不語的接過為他包紮手傷的工作。
「這種小傷其實我可以自己來的。」他對她說,但她卻沒有應聲。
「你是還沒睡,還是被我吵醒的?」他問。
她仍然一句話也沒說。
「你怎麼都不說話?你在生氣嗎?」
她依然沒有開口,直到半晌後,她包紮好他的手傷,才抬起頭來看著他。
「我為什麼要生氣?」她面無表情的問他。
「我不知道,但是你的確是在生氣,不是嗎?」他看著她緊抿的唇線,和因怒氣而變得閃閃發光的雙眼。
「我沒有在生氣。」她轉身動手收拾散佈在梳理台上的藥品,將它們一一放回急救箱裡。
她明明都說沒有了,他大可裝作沒事就算了,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突然之間就有一種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衝動。
「可是為什麼我覺得你在生氣呢?」
她又再次陷入沉默中,直到收拾好梳理台上的東西,將急救箱的蓋子闔上後,才冷淡的開口,「時間已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我也要睡了,晚安。」說完,她提起急救箱轉身就走。
「等一下。」衛沃嚳倏然伸手將她拉住。
林雪顏停下腳步,目光先看向他抓在自己手臂上那只有力的大手,然後才順著他強壯的手臂往上移動到他的臉。
「還有什麼事嗎?」她問。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生氣而己。」
「我已經說了,我沒有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