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雷恩那
他知曉內心在懼怕些什麼。
怕她太過美好,怕這般的他終究匹配不過,伯欲得到她的念想卑鄙地壓過一切,讓他看不清許多事。
他想擁有她,卻也怕她。
是她讓向來傲氣十足的他荒謬地感到自卑。
如此矛盾的心思,他首次嘗到,不由自主地反覆體會,胸中動盪著、騰燒著,除任由著蔓延外,竟也無計可施了。
身後腳步輕靈靈的,緩慢卻堅定地移動著,他耳力甚精,來人尚不及貼近,他已聽聞聲響。
下意識側過身軀,他揚眉回視,在一片暈紅朦朧的闌珊燈火下,他的新嫁娘盈盈佇立,如乘夜而至的曇花仙子。
「我出來尋你,想你應是在這兒,果然教我找著了,這也算是心有靈犀吧?」杜擊玉蓮步輕移地來到他面前,微仰的小臉似笑非笑,是安詳且溫暖的。
她一近身,刀恩海便嗅到隨風而至的幽幽香氣。沐浴過的她一身雅淡衣裙,長髮完全披散,中分的烏絲烘托著已卸淨脂粉的鵝蛋臉兒,溫馴地垂在胸前,她瞧起來好生稚嫩,無意間卻又流露出風情。
穩住氣息,他語調微僵地問:「妳來尋我做什麼?」
她眸子俏皮地眨了眨,狀若思索,跟著輕聲言語:「你突然跑走,一會兒又遣了丫鬟過來,我沐浴後沒見你返回,不想等,就來尋你了。唔……我不該來尋你嗎?」
被問得啞口無言,他定定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美臉兒,像尊石雕般動也沒動。
杜擊玉不禁一歎,她的歎息總帶著柔軟意味,揉進淡淡的笑和淡淡的無奈。
她主動握住他的單掌,眸光投向一旁的客房,輕唔了聲,笑渦微漩。
「我記得這兒,那年與爹娘和師哥們一塊兒送刀譜過來,我在半途受了傷,就是躺在這間廂房裡安養的,你還來榻邊瞧我,陪我說了好些話。」
那時,她年歲尚小,卻已有憐惜他的心思。如果她的命夠強韌,能撐得過死劫,與他的緣分就該會久久長長。
刀恩海仍未出聲,憶及那時虛弱蒼白的她,心卻絞痛起來。
他一貫地面無表情,卻反握住掌中透涼的柔荑,猛地意識到她實在不該出現在這輕雪夜裡。
「妳穿得太少了。」腦子裡想到什麼說什麼,他欲要解下披風為她披上,垂眼一瞧,才發覺身為新郎倌的他今兒個難得一身吉紅,胸前尚繫著一團喜彩,可不是他穿慣了的玄色衣物和黑披風。
「是呀,有些冷呢。」她臉容淡垂,嗓音在雪夜中輕飄,跟著軟軟地靠來,偎在他寬闊的胸前。
佳人投懷送抱,軟玉溫馨,淡甜幽味兒將他輕籠,刀恩海氣息有些不穩,因她而起的熟悉熱潮再次在體內橫流。
她靠在他左側,汲取著他身上的暖意,小子仍拉著他的單臂,有意無意地玩著他的粗指,狀若悠閒,彷彿她自然地就該這麼親近他、貼靠他、信任他。
望著她頭頂秀氣的發漩,胸中激盪化作難以言喻的情愫,他幾次試著啟唇,卻無法成聲。
忽地,她輕嗓從他胸懷中漾出,低柔無比。
「恩海……我們回房裡去,好不?」
他心口震動,氣短地道:「我、我……我們不能回房。」
「為什麼?」
身軀再次僵硬起來,他想也沒想竟蹦出一句——
「我們還不能圓房。」
「啊?!」杜擊玉一怔,仰高小臉近近瞅著他。見他神情古怪,峻目在殷紅的幽光中閃爍,下顎又繃得好緊,像是窘迫至極、遍尋不到解決的法子,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面對。
他內心尚有什麼顧忌?
「為什麼不能?」她鼓起勇氣,儘管頰已霞燒。「我們成了親,是夫妻了,圓房是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嗎?」
「我們……」
「你不想和我圓房嗎?」
「不是……我……」沒料及她的問話如此直接,語調柔軟無辜,卻犀利得教他難以招架。
口中不住地吞嚥唾液,他深呼吸,硬聲道:「妳、妳還不行……萬一要是懷了孩子,妳身子怕要承受不起,所以……不能冒這個險。」
噗噗噗!她心花又朵朵綻放了,那蜜味濃濃泛起。雖然談論這話題讓人好生羞澀,使得她臉熱心更熾,但見他峻顏較她還不自在,輪廓僵硬猶如刀鑿,粗糙掌心竟滲出溫汗,杜擊玉的羞赧不禁稍減,反倒對他強作鎮定的模樣感到興然。
她想,她心腸是有那麼一點點「惡毒」的,知他嚴肅又不苟言笑,好不容易拽到他丁點兒弱處,就啥兒也不理,盡要挑開他冷靜自持的表相。
誰教他窘困的樣子這般惹人心動?
沒法子呀,既已心動,又怎能不去招惹?
「莫不是要再等足四個年頭,直到我將餘下的四顆『續命還魂丹』都服下了,確定心疾已然痊癒,咱們才能成為真正的夫妻嗎?」邊問,她一隻藕臂邊悄悄地探到他腰後,環抱著,感受到他健壯身軀猛地一顫。
她輕歎,吐氣如蘭。「恩海,那還好久哪……況且這麼做,豈不是相互矛盾了?你娶我最終的目的是為了讓娘親歡喜,她不是盼著你們幾個兄弟娶妻生子、開枝散葉嗎?你既已尋我幫忙,我定要為你做到的。」
聽得這話,刀恩海肚腹如挨一拳。
他要她幫這個忙,起因毫不單純,他卻卑鄙得不敢坦誠。
他兀自怔忡不已,聽見她啟唇又語:「恩海,這身子我自個兒知曉的,我其實沒那麼嬌弱,已受得住許多事了。往後,我還要乖乖地調養練氣,讓自己越來越強壯,像尋常人一樣地生活,不會再給旁人添麻煩……」她白頰浮暈,病色幾難瞧見,微微笑喚著。
「恩海……若是咱們有了孩子,娘能遂其願,她會很開心、很快活的,這樣不好嗎?我希望她開心,也希望你開心,你們歡喜,我也會很歡喜的。在尚未求到『續命還魂丹』之前,我從不敢作這樣的夢,怕自個兒命太短、福分太薄,沒法走下去,如今能成親、甚至能孕育孩兒,這真是奇妙的事兒,不是嗎?」而最最奇妙的,便是與他的情緣,希望兩人相知相守、永世不分。
她的神情和軟語教他心痛,心亂,氣血急衝。
驀然間,強而有力的單臂橫過她的纖腰,他發狠一般地擁緊她,幾乎教她足不沾塵。
杜擊玉輕呼了聲,隨即將自己投入他強悍的力道中,兩條細瘦的手臂亦牢牢環住他的腰身。
她再次仰起美臉兒,在朦朧幽光中凝望他的深邃臉龐,大膽地、笑意輕染地問:「我們要回房了嗎?」春宵一刻值千金呀,她和他已虛擲太多。
男人的眼瞳黑得發亮,如浸淫在清澄水中的玄玉,閃動著、潛伏著,全是不為人知的神秘輝澤。
她的心房顫動了,身子愈來愈熱,四肢在他的擁抱下詭異地感到酸軟,柔若無骨地偎著他強壯的身軀。
她清楚地察覺到,過往那些奇異的夢,那些不知羞恥、一次又一次去親近他的夢,今晚都將一一實現,她與他就要在一起了。
「我們是該回房了。」刀恩海忽地啞聲低語,單臂再次將她提高。
他的臉龐傾近,溫熱氣息一下子拂上她的雪膚,下一刻,那張方正的唇覆住了她的小嘴。
這是適才見到她出現時,他腦中一直想做的。
在回房之前,他要先在這一片幻境般的雪夜紅光中,親吻她。
好好地,親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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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有催情的能耐,更何況彼此早已心中有情。
情慾再難抑制,亦無力抑制。風火雷電一般,波濤洶湧似的,將兩具純潔的身軀糾纏在一塊兒,憑著本能去探究著、摸索著,用力地擁抱,渴望滿足對方,也渴望被滿足。
他們是如何結束那個吻、回到新房的?刀恩海記不太得了。似乎是她又來拉著他的粗掌,如以往一樣將他帶開,而他跟慣了她的步伐,自然隨她而去。
他記得她微涼的柔荑,綿軟嫩滑,如一團輕霧,卻以堅定的力氣握住他的,教他從掌心漫開一股酥麻感,往四肢百骸裡流竄。
當那雙小手忙碌地為他扯開腰帶、摘下繫在胸前的喜彩,跟著脫去他身上的大紅吉服,甚至進而撫上他赤裸的胸膛,以柔掌親密地熨貼著他粗厚的胸肌時,他的心口變得太灼、太熱,心跳震動如鼓,因她嬌美且羞紅的神態,也因那大膽又生澀的碰觸。
他細汗密佈,氣息濃灼,黝目漸被一室的喜紅熏染,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只有她的臉容如許清晰。
他允許自己沉醉,由著她成功地引發他的悸動,男人的慾望滾騰在她的細緻中,潛藏的獸性高漲,有了情愛,就顯得別樣溫柔。
他的黝黑強健與她的雪白柔軟如此地截然不同,在火的燃燒下,卻融入彼此的骨血裡,再也分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