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伍薇
長者憤慨地提高音量:「都什麼時候了,難道一定要我家小姐再去承受外界那些蜚短流長你才開心?」
嚴仲允的眼裡只有跪在地上,傷心落淚的前妻。「王媽媽,讓我再和恬恬說幾句話。」
王媽媽歎了口氣,「能說什麼呢?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麼呢……」她念著念著,還是離開讓兩個年輕人獨處。
嚴仲允來到宋恬梨面前。他溫柔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輕輕問:「告訴我,妳真的愛我嗎?妳真的懷孕了?還是那只是一出讓總裁安心的戲?」
宋恬梨睜開眼。近日來的各種折磨,已耗去她所有的心力,除了神色憔悴,她似乎也更加消瘦了。
他提到了懷孕,她無法避免地想到未能出世的寶寶……
心痛的感覺依然存在。
「很重要嗎?」她問,嗓音沙啞。
「是的,很重要。」
她嘲諷地勾起唇。「我倒認為一點都不重要。我們的婚姻結束了,如果因為孩子的關係再回到你身邊,我會覺得自己很難堪。請你放心,我並沒有懷孕。」
「那愛呢?」他問。
宋恬梨只能搖頭,喉頭的梗塞讓她不能回答。
嚴仲允斂起神情中的期待。「是我要求太多。」
她看著父親的遺照。不是他要求太多,而是她有太多的包袱,公司沉重的債務,是她的責任,不需要別人替她承擔。
他望著她刻意的疏遠。兩人的相處間,他多次察覺到她眼中隱藏的滿足。要真的喜歡一個人才會感到滿足呀!所以,她是真的對他有情,還是……還是這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
可是,她已經幾次清楚表示對這場婚姻的不在意,嫁給他也只是聽從父親的安排,要她說愛,似乎是強求了。
嚴仲允傷神地撇撇嘴角。「我的立場不變,任何事我都會幫忙。我離妳很近,就在妳背後,只要妳回頭,一定能夠看得到我。」
她噙著淚。「我們想法分歧,相容性等於零,不要有牽扯對彼此都好,不是嗎?」
他能怎麼回答?單戀的苦只能自己獨嘗。「也許吧……」
兩人不再對談,宋恬梨閉上眼,繼續未完的祝禱文。嚴仲允始終堅持守護在她身後。
此時訪客到來,王媽媽輕聲提醒他們。
宋恬梨訝異地望向來者,通口洋介和震家尊貴的公主──淨悠小姐,手牽著手出現在宋府的靈堂前。
他們在一起的感覺好舒服,淨悠小姐隆起的腹部正孕育著上天送給他們的寶貝,他們堅定相擁著彼此,任何人都能夠感受到兩人之間散發的幸福。
深深三鞠躬後,通口走向了她,他輕輕打氣。「撐住,加油。」
宋恬梨摀著唇,顫抖地環抱著自己的肩,無助且哀傷的淚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徐徐滑下。
「哥,」她抹去頰上的淚珠,蒼白的小臉壓抑著喪父的痛苦。「我爸爸過世了……」
通口深吸口氣,大手將她攬過來,安慰地揉揉她的頭髮。「別怕,有我在。」
她一頭撞進他硬實的胸膛,撞疼了額頭、弄亂的頭髮。「哥哥」的安慰很有用,他們之間的親暱就好像一家人。她一直期盼而未能擁有的家人。
「哥……」宋恬梨的淚流得更急。那天之後,她和通口真的以兄妹相稱。一句玩笑話而變成義兄妹,還挺合適。
他攙扶著寶貝妻子,正式介紹。「淨悠、我義妹,妳也認識。」
震淨悠容易感動的心早讓丈夫的貼心惹得淚眼汪汪。「我們見過。」
她溫柔抱住新妹妹。「恬梨,節哀順變,保重身體最重要,我們都在。」
「謝謝。」她抱緊「嫂嫂」。
這是「一家人」的團圓。一旁的嚴仲允看到通口關心的擁抱,和前妻對他的依賴時,心中的溫度瞬間降至冰點,陰霾像一層厚厚的面具,緊緊地覆蓋在他的臉上。
他們才是一家人,那,他和她呢?儘管兩人曾擁有短暫的婚姻,但無論是離婚前或離婚後,他和她的關係都是那麼陌生。她不曾像對待通口那樣,對他真誠地綻開笑容……
「我們想法分歧,相容性等於零,不要有牽扯對彼此都好。」
這是她的忠告。也許他應該好好思考她的話……
宋恬梨發現嚴仲允陰沈的表情,她隨即退離哥哥的摟抱。
看到她驚慌失措的反應,嚴仲允臉上的脆弱加深。
「我──」他沙啞的嗓音,壓抑著濃重的苦澀。「我也許該修正自己的想法,接受妳的勸告……」
宋恬梨的心一瞬間猛地揪緊。「什、什麼意思?」她感覺到一種分離前的恐懼……
「是啊,」他扯開笑。「沒有心的話,就算只是站在妳的身後,妳還是看不到。」
語畢,嚴仲允最後深深地凝視她,像是要記憶住她的模樣、她美麗的身影──
最後,他轉身,離開宋家主屋。
沒說再見,是因為這次,他將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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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思彌撒的日期訂於一個星期後。宋恬梨彷彿秋風裡的落葉,四處飄浮,在家裡、在公司或是為公司那一億元奔走。最新消息是,利世珩同意買下她的土地,一億元的債務總算得以紓解。
這是這陣子唯一的一件好事。
宋恬梨還是很努力,她幾乎沒有任何喜怒哀樂,只是悶著頭,全心投入工作上。她的表情沒了、笑容沒了,連話都跟著少了……就像一副沒有靈魂的空洞身軀,只是機械化地做事。
只不過,壞事還是一樁接著一樁而來。父親彌撒的日子就在眼前,檢調單位卻在這個時候確定「宋氏建設」就是收賄郵務士的幕後建商,雖然宋總裁已過世,但檢調單位還是約談宋恬梨。
在漫長、毫無進度的冗長偵訊中,檢調無法從她身上查到任何犯罪事實,卻不願相信,宋家唯一的獨生女不曾參與這麼重大的決策。
檢察官下令禁止她出境,並要求支付五千萬的保證金,諭令隨傳隨到。
一億元的風波剛結束,她身上不可能還有五千萬現金,在提不出保證金之下,眼看著宋恬梨即將面臨收押禁見……
「聯信金控」的律師團卻在這個時候帶著五千萬出現,並成為她的專屬律師團,捍衛她的權利。
「你們的介入會讓檢調誤以為『聯信金控』也涉入其中!」
「宋小姐放心,這點我們會妥善處理。」
「我不能接受嚴家的好意。」她很抗拒,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她的一切和這場災難,他無須為她分擔。
律師一板一眼地執行老闆的指示。「執行長要宋小姐以完成宋總裁的彌撒為第一優先。」
如果收押,她勢必無法參加父親的彌撒,在檢調執意要這五千萬的保證金之下,她只能接受他的好意、他的支援。
宋恬梨順利交保的當天,掙扎很久之後,她總算鼓起勇氣去電「聯信金控」,感謝他的出手相助。
「宋小姐,抱歉,執行長不會接聽您的來電。」
秘書的宣告徹底擊垮她最後的防線,她崩潰了,以為已經乾涸的眼淚再度湧上,她抱著電話,悲傷低泣。
這正是她要的結果,不是嗎?兩人之間不要有太多的牽扯,最好永遠不相見……
他很努力地實踐她的忠告,她不但違背了自己的論調,主動聯絡不說,還傷心得幾乎要心碎。
她的心好痛、好痛,這種境況是自己造成的,她明瞭,卻無法制止失控的情緒、奔竄的淚水凌遲、折磨著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推進。交保第二天,「宋氏建設」財務危機正式浮上檯面,各大股東要求清算,所有員工包括內勤、工地現場、外籍勞工集體向勞工局申訴他們的權利,借款於宋氏的銀行此時開始向法院投交執行命令,查封「宋氏建設」名下的地產。
日子好不熱鬧,每天都有新的發展,她儼然成為各大媒體的頭條,天天都能上報、上新聞,天天都會在有線或無線的新聞頻道看到她的影像。她對外界情況無能為力,但她可以要求自己,她要漂漂亮亮地讓記者拍照,絕不畏畏縮縮,讓天上的父親覺得沒面子!
「宋氏建設」清算在即,她再也無心、也無力挽救,陽明山的主屋已遭法院查封,她和王媽媽搬到山下,承租了一間年代久遠的公寓。她還是離不開陽明山的美景,以往是開窗就看得到,現在必須走路或搭公車才能欣賞。這樣也好,把走路當成運動,搭公車當成消遣,她盡量讓自己適應這樣的生活,而且要怡然自得。
爸爸的彌撒和公司清算結束之後,她開始尋找工作。她和王媽媽還是要過日子,只是一輩子沒找過工作,這倒是一個大考驗。
她一直想當個平常人,現在,願望實現了,除了心底那難熬的思念和想念亡父之外,其他一切都很新奇,她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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