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衛齊亞
「小妞,按五樓,謝啦!」
「你們──喂!」姜玉賢大聲抗議,來不及從電梯裡走出來,窄小的空間就給他們擠得水洩不通。
「大家統統忍一忍,我知道有點擠。」人群中的老大鄭重呼籲。
廢話!姜玉賢被擠到完全趴在牆面上。
「五樓到了沒?」開始有人沒耐性了。
姜玉賢切齒。如果有轉頭的空間,真想看看是哪個豬頭問的問題,他以為他們搭的是雲霄飛車嗎?
「小畢,你牽車回來時,有沒有看到我們家白陽一跟過來?」
「×!」小畢趴在地上,屁股給同事踩來踩去,超不爽的,「不要提和你們一塊從美國回來的那條低能賤狗。」
「他又幹嘛啦?」幾人不滿回應,為了好友同仇敵愾。小畢是區皇軍師關老爺的手下,雖不是同一個主子管的,但也不必這麼沒同胞愛。
「自己開車先走了啦!」
「媽的這只賤狗!」眾人非常有默契地狠呸。
「你們全都誤會他了。白狗是因為受傷跑去看醫生。」一人神色凝重。
「他為什麼會受傷?」所有人開始關心同事傷勢。
「就是在你們忙著接主子的外套時,突然給不明落體K到噴鼻血──」
很好,不管那不明物體是什麼,人家一致回應:「請當我們沒問過。」
姜玉賢在他們雄壯身軀的包圍下扭動嬌小身子,就算他們是在動物保育協會做事,也該先關懷一下快缺氧的人類。
「那麼多人搭一部電梯,你們都不嫌不舒服嗎?」小女人跺腳洩憤。
「哇哩咧……」底下傷殘人士比她還不舒服。
「小姐,我們的人手已經是經過調配的了,所以請妳忍一忍。」
「那還要忍多久?」她幾度撞上硬梆梆的牆面,臉頰好痛。
「誰知道。」發言人按額頭失望,「舊金山那邊說台灣政治腐敗、社會黑暗,我還不信,現在才體會到這裡連電梯都爛到不行。」
後面的同事瞪著上方毫無變化的燈號,「真是拉不出屎怪馬桶。」
跟著有人發現端倪,接力干譙:「你的豬腦比電梯還爛。從頭到尾都沒按電梯鍵,你在感歎社會黑暗個什麼勁?」
姜玉賢聽了眼睛發光,逮到出去的機會,「先別按,讓──」
無奈,破爛電梯不負眾望的上升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她想大叫,同時在意起那位陌生人,而且愈是想那模糊的濕濡身形,內疚就愈是因沒有雛形而任意擴張。
「我們也有很重要的事。」主子行從杳然,苦等他主持會議的副總裁、總經理和軍師爺鐵定拿他們開刀,攸關性命大事怎麼說都比她的嚴重。
姜玉賢再度撞回牆面上。
「到了到了。」
「喂!」姜玉賢又一次拉長聲抗議。因為正要按下樓鍵回案發現場的她,竟跟著擁擠人潮一塊出來。
好像存心要她平復不去內疚似地,當她轉身準備回電梯去時,那群豬頭奔往的方向,令她立刻頓住了一切舉動。
「你們找這戶人家要做什麼?」姜玉賢大步接近他們,兩眼定在某個人啄木鳥式的快速按電鈴動作。
「妳認識住這間的人?」
「……」此問題讓她傻住。她當然認識,但她不認識他們哪。
納悶之餘,她想到那桶水以及印象猶存的大批西裝人馬。
隨之,秀容僵硬,心下駭然。這些人該不會就是──哇啊啊!
「小姐,妳還沒回答耶!」男人手指黏在門鈴上,不死心,猛戳。
姜玉賢回神兩眼呆眨,「回、回答什麼?」
「我們在這碰見妳,就表示妳應該住在這棟大廈,裡面的人妳認識嗎?」
數名孔武大漢映入眼簾,逼她立刻挑出最明智的回答:「不認識。」
「我就說主子不會來,說不定小宋那批已經在百貨公司找到他了。」
「主子?」姜玉賢猛然張大眼。
由說話人用的稱謂去判定,自己潑到的八成是他們上司,不安倍增的同時,她直睇那只還在按電鈴大手,拚命祈禱:死高偉,你最好不在,就算在,也別開門,否則我半夜一定拿美工刀劃花你看得比命還重要的臉!
「就是我們的頂頭上司!」男人激動回應她這個陌生人的閒聊問題,接著朝同事抱怨:「早叫你們聽我的,跟主子這麼多年,他的性格絕不會放著公事不管,一定先去服飾店換西裝趕行程,我們耗在這裡比他慢一步回公司,只會死得很難看!」
姜玉賢動容旁聽。照他的說法,她急著要道歉的人老早就離開了?
「上次黛娜小姐生日,主子不就請假陪她一天?」
「拜託,黛娜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還不都是母的。
「好啦!別爭了!白狗重殘,主子的手機都是他在過濾,主子身上根本沒手機,聯繫不到人也不能耗在這邊。我是帶領這個團的頭,聽我的,回公司才是上策。」
「這位先生說的沒錯。」姜玉賢聽了覺得有理,點頭投他一票。
「看吧,就連這小姐都贊同我,和你們比起來,我冷靜理智多了。」
「不錯,你是最理智的!」姜玉賢差點沒和那人感動相擁。他們真的不能一直耗在這,否則她就一直無家可歸……
「可是小宋那批人說,好像看到主子往大廈走進來。」還是有人不放心。
「對,如果他不是找那女人,還會找誰?」
方安了情緒的姜玉賢心一緊,變色忙問:「他怎麼知道是女的?」
「好像是聽他說不知道是什麼女人類似的話……」主管搔搔頭。
姜玉賢悄悄吁一口氣。不知道?就是看不清楚?還好。
「他是說『不知所謂的女人』。」同仁伸出食指好意提醒。
有人抓狂了。
「什麼!」姜玉賢大叫,握拳怒瞪說話的人,「不知所謂!?」
「妳這麼激動做什麼?主子這樣說已經很客氣了。」平常他們都被罵成低等動物,「不知所謂」比他們好太多了,超有想像空間的。
「客氣……」姜玉賢嘔得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聽著聽著。」帶領人拊掌振奮士氣,「現在已經確定主子沒來,我們先去百貨公司和小宋會合,回公司再做打算。」
大群人在那人吆喝下乍然撤退,留姜玉賢一人如棄婦怨氣沖天。
過分,原本還以為那人真好,當街被潑了冷水還不計較,算是世間少有的好心人,沒想到那人居然形容她是個不知所謂的人!
在她詞語衡量裡,這比無知天真還惡毒百倍,把她講的好像是這社會可有可無的生物似地!
想想那些上班族為他緊張得要命的模樣,不用懷疑,這個上司絕對是公司體系中最常出現的那種──超級刻薄又喜歡在雞蛋裡挑骨頭的死老頭!
為了找他解釋自己無心的過失,趕著出門前又滑了一跤,但滿懷抱歉的舉動換來的竟是「不知所謂」這四個字。
好冤!當時接到區皇的錄取通知,正打算幫房東清理屋子後,找三五好友慶賀這比被皇宮選上秀女還值得興奮的事件,卻接二連三吃了一肚子悶氣。
想到高偉那小子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找他算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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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質精細的衣櫃教男子強壯的雙臂打開,從中取出他認為最合適那名男人的黑色襯衫,一如他,神秘莫測。
「就這件,區大哥。」高偉將衣服朝優雅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瀟灑拋去。
區克雲視線停在高偉客廳擺放的貝斯上,大手一伸,未曾抬眼,便精準接住。「我的襯衫只是沾了一點水,還不到更換的地步。」
「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自己一天假。」高偉指著貝斯笑道。
「是嗎?」區克雲漾著笑,仰首靠在椅背上,白淨襯衫往兩邊一扯,坦率裸露結實的胸膛,鐵面神情從之頓逝。
高偉不禁一笑。此刻的區克雲,像個桀傲不羈、慵懶謎樣的男人,亦是某個幽暗地區最渴望的美麗焦點。那個地方不需要燈光,因為區克雲本身就是耀眼得令人發癡凝視的發光體。
在他身邊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除了俊臉令人銷魂外,那雙簽下無數巨額公文的修長雙手,和嚇破數名高幹肝膽的低沉聲音,在燈光稀微及酒香瀰漫的地方,迷醉了多少人的心魂……
「你好像需要放鬆。」高偉猜想,因為那雙濃濃俊眉鎖得太深。
區克雲沉默閉目,眉目依然糾結一塊。
「是最近公事太多了嗎?」高偉還是猜想。說真的,諳耍商場爾虞我詐的堂哥比自己更加熟悉區克雲,但結識多年卻也沒自信能完全猜透區克雲在想什麼。
區克雲的好友們說的沒錯,他是個藏著狡黠的白面羅剎,很難摸透那詭譎陰沉的心下一步想判誰死刑,就連有時他下一句吐出來的話,都會讓人很意外──
「你剛才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女人家?」
高偉被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一臉意外,更意外的是,他的眉頭不再深鎖了。「你指姜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