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華甄
她相信她的娘親一定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出嫁後會遇到這種情況,所以在出嫁前,娘從來沒有告訴過她該如何應付這種狀況。
於是她茫然地看著氣急敗壞的婆婆。
見跪在面前的兒媳婦對自己的話毫無反應,只是木然地看著自己,駱夫人以為她在抗拒,不由得更氣了。
她隨手操起壁龕上的雞毛撢子,調轉個頭往桌子上一拍,罵道:「不要做出無辜的樣子,身為人妻,不能得到夫君的心,此乃失妻之職!敢欺上瞞下,裝出快樂模樣哄騙婆家,此乃不守婦德!妳出身書香門第,做出睡椅此等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事來,就不怕辱沒了家門嗎?」
她的情緒激烈,加上那雞毛撢的木桿拍打在桌面上發出的「啪啪」聲響,其氣勢更加駭人。不僅嚇得跪在桌子邊的傅悠柔心頭一顫一顫的,就是其他在場的人也都個個心驚膽顫。
陪伴傅悠柔跪在地上的青紅一時情急,忘了姑娘進門前要她「不許插嘴」的指示,辯解道:「夫人,不是那樣的……」
「閉嘴,妳一個丫鬟插什麼嘴?起來,站到那邊去,這裡沒妳的事!」駱夫人手中的雞毛撢子一揮,厲聲命令道。
青紅執拗地跪著不動。
傅悠柔急了,推她一下。她才極不情願地站起來,走到駱夫人手中雞毛撢子指著的地方──樊苗苗的身邊。
看到得意洋洋的樊苗苗,她怒目一瞪,罵道:「告密鬼!小心蜂子螫了舌頭!」
青紅的聲音雖輕,仍沒逃過駱夫人的耳朵,於是她怒氣更加揚起。
「死丫頭,妳還敢怪苗苗?」她用力揮動著雞毛撢子拍打桌面,轉向青紅罵道:「妳敢說妳家姑娘自嫁人駱府以來,一直睡在椅子上是假的嗎?妳敢說妳家姑娘真是駱府少夫人了嗎?」
「這,這……」青紅虛弱地辯駁道:「可這又不是姑娘的錯……」
「怎麼不是她的錯?身為女人,不能得到夫君的歡心難道沒有錯嗎?」駱夫人的氣勢更加凶狠,就是一直幸災樂禍的樊苗苗都嚇得噤口不語了。
見青紅張嘴又要說話,駱夫人惱了,舉起雞毛撢子一拍:「不許頂嘴!」
可令人意外的是,這次她用力拍下的雞毛撢子居然沒有傳來脆響,反而像打在棉花堆上似地發出「噗」的悶聲。
她大吃一驚,轉頭一看,雞毛撢子頓時懸在半空中下不去,也收不回了。
大家也詫異於這奇異的悶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移向桌面,結果都看直了眼。
只見跪在地上的傅悠柔不知從哪裡扯來了個繡花椅墊,墊在了駱夫人拍下雞毛撢子的桌面上。
「搞什麼鬼!」駱夫人怒吼,再次擊向桌面。
可是,一棍子拍下,她得到了同樣的回應──「噗!」
也就在此時,大廳的門被用力推開了,駱冠凌和駱老爺走了進來,並對眼前的一切大感震驚。
駱冠凌急欲上前,卻被駱老爺拉住,示意他稍安勿躁,否則激怒他的娘親就不好辦了,他只好忍住。
他剛與爹爹從帳房回來,聽巡夜的下人告訴他,夫人將少夫人找去了,才趕過來查看,不料進門就見到這一幕。
「拿開!」一心只在兒媳身上的駱夫人沒有注意到剛進門的夫君和兒子,她氣惱地用雞毛撢子撥開繡花墊,再次發威地連續拍打桌面。
不料傅悠柔毫不在乎她的怒氣,快速移動手中的墊子跟隨著她的木棍轉,令她除了「噗!噗!」聲外,再也無法拍出那可助長聲勢的脆響。
「我說拿開這該死的墊子!」她一邊拍打一面吼叫,可是傅悠柔依然故我。
她們這一拍一墊的場面十分怪誕滑稽,惹得旁邊站著的人,個個臉上都出現了因隱忍不笑而肌肉扭曲的怪異表情。
「妳……」駱夫人怒火高熾,停下手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傅悠柔對她比出一串手勢,彷彿承受著巨大痛苦似地突然皺起了眉頭,指指桌面,再指指駱夫人的胳膊,然後抱住了自己的雙臂,垂下了頭。
儘管在場的每個人都看懂了她所要表達的意思,但青紅還是立即把她的話翻譯出來:「悠柔不好,惹娘生氣了。不要打桌子,桌子打壞了可惜,娘的胳膊也會很痛,罵悠柔就好……」
駱夫人看著她的表情,心裡感動,眼睛不由地看了眼桌面,發現自己那幾下拍打,果真在光潔的桌面上留下了醜陋的印跡,不由懊惱不已。
她總是這樣,脾氣一上來什麼都不管,只想一洩而快,過後又往往後悔不已。
此刻,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傅悠柔端正的五官幾乎都擠在了一起,美麗的眼睛裡佈滿了憂慮;再看看自己手中高舉的雞毛撢子,她突然覺得很可笑。
自己被她氣得半死,可她還顧著那些不相干的事!
她鬆開手扔下雞毛撢子,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至此,玫娘等幾個憋了半天的老僕也終於掩嘴笑出了聲。
駱氏父子這才走了過來。
看到夫君與兒子,駱夫人立即將笑容一斂,對駱冠凌說:「凌兒,你當初不是想休妻嗎?那好,娘准了!」
她這一言,令在場諸人均變了臉色。
「太好了,表哥,休了她,娶我吧!」樊苗苗無所顧忌地贊同。
「妳閉嘴,誰說要休妻啦?」駱冠凌因氣憤而面紅耳赤,他大聲地斥責著唯恐天下不亂的表妹,對母親說:「誰敢再提『休妻』二字,我定不與他甘休!」
「包括你娘我嗎?」駱夫人神情詭異地問。
「沒錯!」駱冠凌橫眉豎眼地瞪著娘,走到垂首跪在地上的傅悠柔身邊。
「起來,地上涼!」他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伸手就將她抱了起來。
可是傅悠柔立即掙脫了他的手再跪下去,同時還用力地拉他,要他也跪下。
「為什麼?」他好奇地看著她,低聲問。
自己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下跪?他才不幹呢!
見他這樣,傅悠柔急了。用手語比了個「睡覺」的動作,豎起單指畫了條直線,再指指婆婆,癟嘴做出個生氣的樣子。
她的動作比得很快,但駱冠凌竟毫不吃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
「妳說娘知道妳睡在椅子上的事,生氣了?」他低聲問。
傅悠柔連連點頭,然後抓著他的手,要他面對駱夫人跪在她身邊。
可是駱冠凌不僅不跪,還一個勁地拉她起來,急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娘都說要他休妻了,他還要激怒她,難道他真的想休了自己嗎?
見她眼淚汪汪的,駱冠凌猶豫了。
「好吧,好吧,我跪就是了。」他用手替她擦擦眼淚,準備跪下。
「好啦,好啦,你們也別跪了!」此刻駱夫人完全沒有了剛才要駱冠凌休妻時的怒氣,反而滿臉的笑容。她走過來用雙手攙起傅悠柔,和藹地說:「起來吧,妳可是我費心娶來的媳婦兒,怎麼會讓凌兒休了妳呢?我剛才是逗你們的,看你們倆這模樣,娘也不生氣了。」
傅悠柔順從地站起來,被婆婆突然改變的態度弄迷糊了。
駱冠凌彎腰替她拉平衣裙,不滿地說:「娘,您幹嘛這麼晚了還折騰人?」
「不孝子,你還有臉說?」駱夫人面色一整,衝著兒子罵道:「今天的事若不是因為你,我又怎麼會受這份累,深更半夜還不得安歇呢?!」
「我又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了?」駱冠凌握起傅悠柔的手,把她拉向自己。
看到他的這個小動作,駱夫人心裡頭笑了,面上可還是氣勢逼人。「為娘的給你娶了房好媳婦,你不知感恩,還對娘大呼小叫的,這是孝順嗎?」
見娘又生氣了,傅悠柔的心又是一緊。
可是駱冠凌非但不緊張,還十分開心地立即對娘鞠了個大躬,快樂地說:「是兒子不對,謝謝娘替兒子選了悠柔!」
他在搞什麼鬼?傅悠柔迷迷糊糊地看看婆婆,再看看滿臉笑容的駱冠凌,覺得他們今天的表現都很怪異。
難道是因為我今天太累,頭腦發暈的原因?為什麼我無法理解他們說的話和做的事呢?悠柔心裡暗自揣測。
尤其是駱冠凌,從嫁入駱府,她就習慣了他的冷漠和歧視,其中雖然偶爾有過像那天聽戲、逛集市時的開心,可總的來說,他對她一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可是今日從他回來起,自己就被他完全不同的態度搞糊塗了。
他不僅說了不少令她心動的話,更做了那些令她面紅心跳的事。可是也一直跟樊苗苗糾纏不清,讓她深受困擾。
這會兒,看他將自己緊緊擁在身邊的樣子,她覺得自己不像是個人,倒像一件屬於他的物品似的。而被婆婆指責訓斥時,他不僅沒生氣,反而還說「謝謝娘替兒子選了悠柔」這種奇怪的話!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這樣?傅悠柔秀美的眉毛皺起,百思難解。
他不是一直嫌棄她是個「啞巴老婆」,不想要她嗎?現在婆婆對自己大為不滿又給了他「休妻」的機會,他為何又不要?還笑得那麼開心,彷彿他是真的在意她,喜歡她似的?難道他是想繼續給大家一個假象,幫「妻不似妻,妾不像妾」的她脫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