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華甄
賓客眾多,不少茶園主不辭辛苦遠道而來,為的就是在這個盛會上,一邊品嚐名茶一邊炫耀自己的茶品。
那些以搜求各地名茶為業的茶商們,包括異域外邦的茶葉愛好者和商人,也都千方百計地競相求邀,以爭睹名茶丰采。
駱冠凌原想藉助這個活動,推廣駱府的新茶──「碧坡茶」,可是效果不甚理想。
兩天來,雖然有人喝過後,說它「芳香四溢,味甘爽口」,但碧坡茶並未受人青睞,這令第一次主持這個活動的駱冠凌頗感挫敗。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我們的茶餅不受歡迎?」
今天的茶會一散,他急忙抓著精通茶道的茶樓王掌櫃,來到南院商討對策。
此刻,他們正坐在南院柿子樹下的石桌前,隨從忠陽也陪坐一旁。
跑到自己的院裡來談公事,對他來說也是萬不得已的事。
這回出師不利,他既不想讓信任自己的爹爹失望,也不想讓那些正豎直了耳朵,打聽駱府今年斗茶盛會中將有何「壓軸好戲」的好奇者看笑話。
「少爺,實不相瞞,屬下也不知原因何在。我們煮茶用的是山泉活水;精心焙烤的茶餅也密封於罐中,並無不妥。」王掌櫃皺眉坦承。
「難道是我們的茶品不好?」
「不會,我親自品茗過,碧坡茶味醇厚清香,不比劍南小方茶差。」
忠陽插言道:「我也聽見一個茗客說咱的碧坡茶色深綠,葉不散,味香濃,不像有的茶一泡水就散,三刻不到即淡寡無味。」
「那為何今日碰它的人連三成都不到呢?」駱冠凌焦慮地說:「早知如此,還是應該聽爹爹的,用以前的老茶……青紅,妳在那裡探頭探腦的幹什麼?」
突然,他提高了音量,看著對面的屋角喊。
「沒、沒什麼。」站在牆角的青紅面紅耳赤的搖搖頭,並立即縮了回去。
可她並沒有走遠,只是躲在角落,等確定院子裡的男人們又開始說話時,她便偷偷地探出頭,往院裡那棵大柿樹看去。
這實在不能怪她如此心焦,因為她的主人──駱府的少夫人,此刻正高高地坐在那棵大樹上!
「那丫頭鬼鬼祟祟地做什麼?」青紅慌亂的神色引起了駱冠凌的注意,隨後他的目光便不時地掃向牆角。
也因此,當那個機敏的丫鬟再次探出腦袋時,他本能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隨即因吃驚相震怒而瞪大了眼睛。
柿樹上的枝葉雖已開始茂盛,但還不足以擋住他的視線,當他接觸到那對晶瑩的眸子時,登時渾身一緊。
駱冠凌簡直不敢相信,他「賢淑乖巧」的新娘子正四平八穩地坐在距離地面三丈餘高的樹枝上,懸著兩條腿從疏落的枝葉中俯視著他。
他們不期然地四目相接,兩人都是一副驚駭的樣子。
「妳該死的在上面做什麼?」好半晌,駱冠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大吼起來。
傅悠柔知道自己今天被逮著了,不免有幾分心虛,更有幾分害怕。
她急忙放開緊握著的雙手,用手語解釋自己在這裡的原因,試圖安撫她受了驚的夫君。
手腕上的鈴鐺隨著她的手勢發出一串串清脆的聲響。
「妳等著,不管是誰把妳弄上去的,我得先想法子讓妳下來……」
看不懂她的手語,駱冠凌只是急著要解救她。他急切地說著,抱住樹幹就想往上爬,可沒兩下就掉了下來。
忠陽過來幫他,可仍沒成功。
他只得喚道:「青紅,去找人扛梯子來!」
「梯、梯子?」早已跑出牆角的青紅不解地問。
「是的,正是梯子,妳難道沒有看見妳的少夫人有危險嗎?」他大喊。
可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陣沒有規律的鈴聲。
他急忙抬頭,卻見他「有危險」的娘子已經靈巧地從大樹上下來,他趕緊伸手扶她,卻被她揮開,才一會工夫,就見她大氣不喘的站定在他面前。
「老天,我到底娶的是淑女,還是頑猴?」駱冠凌一拍額頭哀歎道。
他的大腦在短短的時間裡已經被她搞得天昏地暗。
鈴鐺再響,駱冠凌抬眼,看到令他頭暈的啞妻美麗的臉上佈滿紅暈,卻皺著秀眉,不滿地對他比畫著。
「妳還有理?」面對她的不滿,駱冠凌氣結地喊:「青紅,她說什麼?」
「少夫人說少爺不該把她說成猴子。」青紅將傅悠柔的話翻譯出來。
駱冠凌當即俊目一瞪,也不管王掌櫃在一邊滿眼帶笑地看著他們,教訓道:「就算妳不是猴子,也是猴子轉世!放眼天下,哪有淑女上樹的?」
說著,他再次抬頭看看身旁那棵連自己和忠陽這麼強壯的男子都無法攀上的大樹,生氣地想到她居然可以輕鬆自如地爬上去,悠然自得地坐在樹頂,再毫不費力回到地面,這簡直是對他的一大諷刺,更是──胡鬧!
傅悠柔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真的沒有想到駱冠凌今天會這麼早回來,更沒想到自己坐著的那截枝椏剛好在他頭頂。
而他將她與猴子相提並論,也讓她覺得羞愧不安。
可是面對他的責難,再看看他身後隱忍著笑的兩個男人,傅悠柔不想像只烏龜那樣退縮。
她沉靜而優雅地對王掌櫃欠了欠身,然後轉向她的夫君,指指大樹,再指指牆外,將兩根手指分開橫放在眼前一比,無聲地告訴他們:「我沒有做壞事,只是在樹上看風景。」
「青紅!」因看不懂她的手語,駱冠凌懊惱地大喊。
青紅趕緊把傅悠柔的話複述了一遍。
「看風景?有妳這般看風景的嗎?」駱冠凌叱道:「再說外面有什麼風景好看的?不就是大街一條,行人無數嗎?」
見傅悠柔安靜地站著,瞪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嬌俏的鼻子緊皺著,他又意猶未盡地訓斥道:「妳還不服氣?做這種危險事情既無聊又愚蠢,此事要是被傳揚出去,只會給駱府惹來更多的笑話!」
駱冠凌傲慢輕視的神態令傅悠柔很想給他一腳。可一轉念,還有更要緊的事,於是她也不解釋,匆忙比了個手勢。
青紅立刻將她的話告訴駱冠凌。「少夫人說她有辦法讓碧坡茶成功。」
「真的?妳有辦法?」
雖然對她突如其來的轉變話題感到很不滿,可是正為碧坡茶出師不利而傷腦筋的駱冠凌,聞言精神為之一振,便也暫時將她貿然上樹的不當行為遺忘了。
傅悠柔點頭,並示意他們坐下等著,然後又對青紅比畫了一番。
「請各位稍坐片刻,我們馬上回來。」青紅解釋著傅悠柔的話,然後便隨她興沖沖地跑進屋了。
「她說她有辦法,可能嗎?」駱冠凌看著王掌櫃狐疑地問。
王掌櫃點頭。「少爺稍安勿躁,少夫人說不定真有妙計。」
就在他們心事重重地坐在石桌邊凝神潛思時,傅悠柔手裡拿著一套帶蓋的茶碗回來了,她身後的青紅則提著一隻茶壺。
「妳拿這個來幹嘛?」駱冠凌好奇地問傅悠柔。
傅悠柔微笑著舉起手中的茶碗在他眼前晃了晃,神情中流露出的自信和快樂讓他有一剎那的失神。
人們都說美女好看,養眼娛神。殊不知美女再添了這份自信與聰慧,那才真是不僅令人賞心悅目,還能助人開竅明神!
「少爺,少夫人是在提醒我們要從茶具入手,這很有道理啊!」沒意識到他的走神,王掌櫃興奮地說。
做了大半輩子茶生意的他,一看到少夫人手中的茶具,自然就想通了。
「少夫人,快快請坐。」王掌櫃起身示意傅悠柔坐下說話。
傅悠柔對他點點頭,坐下後將手中的茶碗放在八仙桌上,雙眼看著駱冠凌。
駱冠凌收斂心神,瞟了她一眼,伸手捻起茶碗,翻來覆去地把玩著。
「越窯青瓷?」他眼裡的疑慮漸漸消失,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傅悠柔點頭,在青紅的轉譯下,指著茶壺說:「古人云,『器為茶之父』。茗茶時,茶具不僅僅是盛放茶湯的容器,還是整個品茗藝術的表現。質地精良,造型優美的青瓷茶具,有助於襯托茶湯,保持茶香,提高茶客品茗的情趣。碧坡茶的湯色用此茶碗,必是上策。」
「沒錯,少夫人說得好!」王掌櫃接過茶碗翻看著,讚道:「越州瓷青,碧坡茶綠,兩者相配最是恰當不過。」
駱冠凌向傅悠柔求證。「妳認為用這個茶碗泡碧坡茶,會使茶色不同?」
傅悠柔連連點頭,為自己的想法很快被他們理解而感到高興。
她取過青瓷茶碗放在桌上,示意青紅將茶水注入其中。
青紅邊倒茶邊說:「這是用碧坡茶泡的茶水。」
茶倒好後,傅悠柔又示意駱冠凌和王掌櫃察看茶碗內的茶水。
果真,碧坡茶在外青內白的越瓷茶碗內,顯得青綠芳雅。
青紅及時地將傅悠柔的手語解釋給他們聽。「你們看,碧坡茶青翠色濃,越窯瓷潔白如玉,用此茶具泡茶,將茶湯襯托得十分清碧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