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華甄
駱夫人接過罐子揭開蓋子,往裡看了看,點頭道:「沒錯,就是它。」她將罐子放在床邊凳子上。「悠柔,妳得記得給他查看身子,如果有傷一定得抹上這個藥膏,好好照顧著,我等會兒再來。」
說完,她又看了看床上的駱冠凌,嘴裡不放心地叨念著匆匆走了。
傅悠柔悄悄回頭,確定婆婆走了後,終於鬆了口氣。
她湊近藥罐,看見白色的藥膏還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她伸出手從裡面挖出一團,輕輕地塗抹在駱冠凌前額和鼻翼的青紫處。
看著這張英俊的臉龐被塗得東一塊、西一塊,她又想起駱夫人剛才的比喻,嘴角不由揚了起來,可仍沒敢放肆地笑出聲。
「妳想笑就笑吧,反正我也不在乎!」
就在她竭力忍住笑時,一直不吭聲的駱冠凌突然睜開眼睛賭氣地說。
他這麼一睜眼說話,傅悠柔倒笑不出來了。
「笑啊!」
傅悠柔搖搖頭。
「都是妳害的,從小長這麼大,本公子可從沒這麼丟臉過!」駱冠凌氣惱地坐起來,可是動作大了一點,碰到摔痛的臀部,不由皺了皺眉頭。
傅悠柔見狀趕緊扶他一把,讓他靠在床頭上。
「我要喝水。」光看她點頭迎合,仍不足以安撫他受創的自尊心,他得使用他的權力,給她一點教訓。
一盅溫度適中的茶水立即送到了他眼前。
可是他不伸手接,只是看著她。
傅悠柔料想他一定是手也摔痛了,便想都沒想就將茶碗送到他唇邊,餵他喝水。
駱冠凌邊喝水邊注視著她,心裡不由被她溫柔恬靜的神態所打動。
傅悠柔用手絹替他擦掉嘴角的水漬,舉舉手中的空碗,再指指桌上的茶壺。
駱冠凌知道她是在問自己還要不要,便淡淡地說:「不要了。」
傅悠柔笑笑,放下碗。
「衣服髒了,替我換!」他繼續給她出難題。
傅悠柔本想提議讓忠陽來幫他,可看到他高揚的眉梢時,知道他是在報復自己,想讓自己難堪,如果此刻退縮,就正合了他的意。
不,她不會讓他如願的!
她克制著心裡的羞怯感,鎮定地從衣櫃裡找出他的衣服。
緊張使得她的手指僵硬,她刻意深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鬆,然後走回床邊做她生平從未做過的事──替男人更衣。
憑自己對她的瞭解,駱冠凌以為她是絕對不會聽命於他的,而他最初不過是想顯顯大丈夫的威風罷了,並未真想要她替自己更衣,此刻見她真的動手解他的衣服,倒還真是吃了一驚。
解開他的衣服,傅悠柔已經羞窘不堪,他又那樣目光炯炯地盯著她,更令她全身滾燙,可是她不容許自己退縮,只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下,幸好要換的只是一件長衫,避免了碰到他赤裸身子的尷尬。
駱冠凌在她小心翼翼地幫他更衣時,心裡竟奇異地產生了愉悅感。能得到這樣賢慧又美麗的妻子,該是件多麼令人快樂的事啊。
可惜,她竟有那樣的缺陷,這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第三章
替他換好衣服的傅悠柔暗自呼了一口氣,帶著一絲興奮的心情抬頭看向他,可是在看到他眼裡的那層陰影和深鎖的眉頭時,她滾燙的心涼了。
「我碰痛你了嗎?」以為替他更衣時碰痛了他,傅悠柔關心地用手語問他。
駱冠凌茫然地看著她,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傅悠柔又比畫了一遍,再指指他的鼻子。
看到她眼裡的關切,駱冠凌猜想她大概在問他的傷。這可不是他此刻想討論的話題,於是他皺著眉頭說:「我沒事。」
傅悠柔瞪著眼睛看著他,不理解如果沒事,何以他的眉頭要皺得這麼緊?
她清明黑亮的眼睛彷彿有磁力似地將駱冠凌的目光吸引住。他定定地看著她,並在那雙美麗的黑瞳裡看到了自己鼻青臉腫的模樣,不由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卻仍無法轉開眼睛。
傅悠柔好奇是什麼事困擾了他?在她看來,像他這樣健康又俊美的人,是不可能有無法解決的難事的,可是此刻他陰鬱的眼神卻在訴說著他的苦惱。
那是什麼呢?她很想瞭解。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樣跟他溝通,他不懂她的語言,也不懂她的世界;而他,對她來說同樣是陌生的。
於是,她只能送他一個真誠的笑容,用簡單的方式安慰他。
此刻的駱冠凌同樣感到沮喪。
就在與她四目相接時,他心裡突然湧上了一股陌生的熱流。
他想告訴她,他並不是一個粗魯的人,可是從昨晚到今天,他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個無賴;他想告訴她,以前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出過糗,可是卻在娶她還不到一天的時間裡,連番失態。
而這一切皆因他無法漠視她的美麗,無法忘記她的體香和躺在他懷裡的柔軟身軀,無法不去想當她的長睫毛在他的頸邊眨動時,在他心中引起的騷動。
他覺得有好多話想跟她說,可是當看到她的手語,想起他們無法正常溝通時,他幾乎是痛楚地感到失望,於是他放棄了。
毫無疑問,她是個聰明美麗的好女人,可是除了她的笑容外,他讀不懂她的任何一種手語或表情。
她很少憤怒,即便生氣時,她的神態依然是平靜的。她為什麼要這麼美好?為什麼才一個晚上就對他產生了這麼大的吸引力?
他看著她,帶著深重的失望,無聲地說:妳為什麼是個啞巴?!
一直注視著他的傅悠柔驀地明白了他眼中的意思,彷彿挨了一拳。
她的面色變得蒼白,笑容倏然消失,站起來跑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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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很寧靜,出奇的寧靜。沒有覓食的小鳥兒,也沒有聒噪的喜鵲,只有風兒靜靜地吹。
假山前面的空地上擺了一張石桌和幾張石凳子,旁邊是一棵高大的柿樹。傅悠柔安靜地坐在這裡注視著高大的圍牆。
這幾日她常常會去繡房幫忙,有時也會將繡娘們趕不完的活帶回房來做。
她的女紅一向很好,而且動作很快。今天午飯前,她將給公公婆婆做好的衣服送去時,受到了公婆毫不吝嗇的稱讚,讓她很高興。可是她卻更希望聽到那個不理睬她的「夫君」的稱讚,因為她也為他縫製了一件春衫,卻沒有得到他的隻言片語,這不免讓她失望。
自那日她從駱冠凌身邊跑開後,他們幾乎沒有再單獨碰面,駱冠凌每天早出晚歸,似乎有意在迴避她。
她的生活雖然單調,但很平靜。
行敬茶禮後的次日早晨,婆婆直言告訴她:「生意人沒有那麼多時間講究文人雅士的禮俗,以後晨昏定省就免了。府裡人手多,也不需要妳做事,只要妳對冠凌好,早日替駱府添兒孫,就是盡孝道、守婦德了。」
雖然不是很清楚要怎樣達到婆婆的要求,但她不想多問,一切聽憑自然。
毋須晨昏請安,她與公公、婆婆除了吃飯時見面外,其他時候也很少見著。
於是沒人管她,她在青紅的陪伴下,趁機將駱府裡外摸了個透。
駱府很大,共有三進,第一進是主人住所。
從大門進來是個極大的庭院,一條用精選鵝卵石徹出花紋圖案的甬道把大院分為了南北兩院。
北院是駱老爺夫婦的臥室和日常休閒場所,南院則是駱冠凌及她的住所。各院均有上下房十間,上房住主人,下房住貼身丫鬟侍從;並設有書房、花廳等,院中還有圓形水池,裡面養著幾尾紅鯉魚,池後堆一座假山,院子順牆種著幾株大樹。
第二進是客房及大廳所在地,兩側的廂房是女性僕傭的住處。
第三進是帳房、繡房和倉庫所在地,也是男性僕傭及護院們的住處。帳房管事及護院住的就是這進的上房。
第三進的後面有個大雜院,院中是一盤大石磨和石砌蓄水池,東邊是廚房和存放米面油鹽的小倉庫,西邊則是馬廄和堆放車馬工具及停放馬車的地方。
駱府內沒有管家,大小事情都由駱夫人親自主理,各院落有領班管事。
此刻,看著高大的院牆,傅悠柔很想出去玩。她知道牆外就是長安城最有名的商業鬧區東、西二市,還有一座美麗的「芙蓉園」。
好幾年前,她曾經隨爹爹來過長安城,聽說現在的長安城更熱鬧壯觀了,她真想出去看看。
大門就在前頭,她卻只能渴望地看著它,因為她明白做了新婦要守禮儀,一切得聽丈夫或婆婆的,不能擅自外出,否則有辱家風。
可是她不敢向婆婆提,也沒機會向名為她的夫君,卻好幾天都不理她的駱冠凌提。
青紅看她注視著圍牆,自然明瞭她的心事,便對她說:「姑娘,妳還是不要想了,老夫人是不會讓妳出去的,吃午飯時妳也聽見了,奴婢才試探地問她,就被她一句『不要丟人現眼』給頂了回來,真夠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