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情能補拙

第18頁 文 / 董妮

    但她的身體又不適宜食用太多甜食,一球冰淇淋她頂多只能嘗個一、兩口,那剩下的怎麼辦呢?丟掉可惜,龍易飛只得咬牙硬吞。

    難得今天冰淇淋店公休,他心情暢快,卻不敢表現在臉上,小心翼翼地哄著嘟高了嘴的小美人。

    「小欣,人家老闆天天開店也很累啊!一個月公休一天也很正常嘛,妳就別生氣了,我們明天再來好不好?」

    「可是你說只要小欣乖乖穿著外套,就買冰淇淋給我吃的啊!」對於甜食,她的記性倒好。

    「但今天冰淇淋店公休啊!去哪裡買冰淇淋?不如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妳上回不也說土瓶蒸、烤松茸、蒲燒鰻很好吃,我們再去吃一次如何?」

    「那些又不是冰淇淋。」再好吃的美食都下是她最心愛的冰淇淋。

    「但是今天真的沒有冰淇淋賣,我也沒辦法。不然……法國料理怎麼樣?那個烤田螺的味道也很棒的。」

    「我要冰淇淋啦!」她圓滾滾的大眼裡已經冒出了水霧。

    「今天沒有冰淇淋,妳瞧。」他拉著她走到店門口,指著那上頭大大的「公休」兩個字給她看。「明天,我們明天再來吃冰淇淋好不好?今天矢吃別的。」

    「我不要,你答應過我的。」別看她平時迷迷糊糊的,什麼事都記不清。當她執著起來,那是十頭牛也拉不動的。

    龍易飛長歎口氣,有點頭痛。「小欣乖,聽話嘛!明天我一定再帶妳來吃冰淇淋,我從不食一言,妳應該很清楚。」

    她使性子地直跺腳,兩手搗住耳朵不聽他解釋。

    「小欣。」他有些失了耐性。「妳怎麼不聽話了?妳以前很乖的,現在居然學壞了。」

    「小欣沒有壞,是你說話不算話,我才不要聽。」她一直是這樣的倔性子啊!否則在美國的時候,她為何要獨自背負著老房東的債務,照顧一個對她並不是很好的老人直到她百年?

    老房東給了她什麼?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和三餐足夠吃飽的飯。其他的孩子童年希冀的玩具、鞋子、甚至是學費,都是她打工自己賺來的。

    等她長大一些,老房東病了,辛欣還要負擔她的醫藥費、兩人的日常生活開支。

    很多人都說辛欣傻,她賺的每一筆錢都給了老房東,從七歲到十八歲,再大的恩情也都還盡了,她實在沒必要再為老房東付出什麼。

    可辛欣不聽,她覺得老房東沒有將她掃地出門就是天大的恩情了,那是她費一輩子的心也報不完的恩情,所以她堅持照顧老房東,哪怕累得連學校都上不了,她也無悔。

    這樣的堅忍和執著曾是龍易飛最欣賞她的一點,但如今……執著在他眼裡成了頑固、不可理喻。

    「小欣,不聽話的孩子是不討人喜歡的喔!」他扳正她的肩,竄著火花的雙眼直視著她。「小欣乖,今天真的沒有冰淇淋,我們改吃別的,看妳要什麼……蛋糕怎麼樣?我記得妳也很喜歡草莓蛋糕的,今天破例讓妳吃半個,妳乖乖聽話好不好?」

    她吸著鼻子,委委屈屈地點頭。

    她不想被他討厭,所以努力忍住心頭的抱怨。

    但她真的越來越不喜歡他們之間相處的模式,他到底當她是什麼人?一個愛人?還是一個老婆?

    越聽他說他們過去的戀愛故事,她心裡越有一種感覺,他愛的那個人不是她,起碼不是現在這個她。

    但她已經回不到過去的樣子了,他們的未來該如何走下去?

    繼續像現在這樣,被他當成一個什麼事都不懂的孩子哄?

    可她不是孩子啊!醫生說她撞壞了腦子,所以她的記性不好,智力也略有退化,但經過漫長的復健,她還是漸漸成長了。

    或許她無法達到如她實際年齡般二十五歲的成熟,但起碼是十幾歲的少女了。再加上他日夜不停地談情說愛,她再傻也懂得什麼叫戀愛。

    而他們現在這種狀況像戀愛嗎?更像父親帶女兒出遊吧?

    她愈發感到悲哀,一對像父女的夫妻,那到底是什麼?她真的不懂。

    「啊!」

    「快閃——」

    突然,一連串的驚叫打破了龍易飛與辛欣間的沉悶。

    就見一輛轎車失控地衝上安全島,四個輪胎在地面上擦出刺耳的聲響,轟隆隆地,車子在撞上行道樹後,又倒了下去,在馬路上連翻兩圈。

    「該死!」在意外發生的同時,龍易飛及時護著辛欣閃進了冰淇淋店的迴廊內,沒有被這場意外波及。

    待意外平息,他倆回神一看,那闖禍的車子一連撞倒了四輛機車、兩台腳踏車和七、八個行人。

    馬路上是一片慘嚎、咒罵、哭泣交織成一幕地獄般的景象。

    龍易飛二話不說,立刻掏出手機報警,並且叫救護車。

    「小欣,妳留在這裡別動,我過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那個王八蛋司機到底是怎麼開車的?

    「你快去,我會乖乖地在這裡等。」她也知道現在情況危急,催促著他救人為先。

    「小欣好乖。」他拍拍她的頭,趕著救人去了。

    辛欣看著那些血,感覺整個身子都冷了,明明太陽很大,她卻渾身發抖,兩眼昏黑。

    她怕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一看到血就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揪著心臟。

    她不曉得她怎麼會怕血,明明龍易飛說過,她小時候在美國住的是貧民窟,看慣了街頭鬥毆,鮮血是每日都會看到的東西,早就看麻痺了,又怎麼會怕呢?

    偏偏她真的怕,從在醫院醒來那一刻起,她莫名其妙地就開始怕血了,連護士幫她打針滲出皮膚那一點血,都會讓她頭暈目眩。

    她有種感覺,鮮血會帶走她生命中某一項非常重要的東西。只是她一直想不起來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心理醫生告訴她,那是她受到巨大創傷留下的後遺症,只要持續接受心理輔導,終有一天會痊癒。

    她也相信心理醫生的話,每個星期都去看一次精神科,然而,她怕血的毛病還是沒好轉。直到此刻,看著那倒在血泊中呻吟的人們,一張張痛苦的表情,她才發現,她真正怕的不是血,而是大量鮮血代表的意義——生命。

    血流成河就是無數生命的消失。她記得聽方秀媚提過,六年前那場意外死了很多人,如果不是她捨命護衛龍易飛,怕他也已經死了。

    想像龍易飛可能被滿天亂飛的子彈波及,渾身鮮血地消失在她面前,她真正嘗到了什麼叫心神俱喪。

    她兩手抱著雙臂,強壓下心頭陣陣巨顫,口裡呢哺著感謝上蒼讓龍易飛一直好好地活著。

    「唔,救我,救我……」一個痛苦的求救聲也不知道響了多久,終於鑽進辛欣的耳朵。

    她抖著手,四處搜尋著那求救聲的來源。

    看見這場車禍而過來救人的人越來越多,附近很多商家更是全家出動,拎著急救箱就過來幫那些倒楣受傷的騎士、行人包紮止血。

    在這麼多人合力搶救下,還有誰會被忽略了,沒受到關照?

    她大眼溜遍四周,終於找到求救聲的來處,是那個肇事的司機。他半隻手伸出翻倒的車窗外,努力地向外頭發出求救訊號。

    所有人都忙著拯救那些無辜受難者,這個肇事者自然而然被遺忘。

    辛欣想通知龍易飛,請他過來救人,但他正忙著幫一個學生固定折斷的手腕。至於其他的善心人士,唉,每個人手邊都照顧著一到兩個傷患,誰還有空閒理這個肇事者呢?

    辛欣是可以不理的,看到這麼多血,她嚇得站都快站不穩了,還怎麼去救人?

    可是良心催促著她向前走,哪怕救不了人,去看一下究竟,同時安慰一下傷患,總做得到吧?

    辛欣努力邁著沉重的腳步,往那翻倒的車輛行去。

    到達翻車處,她蹲下身朝裡頭一探,迎面一股濃厚的酒精味和著血腥味撲進鼻端,讓她深深皺起了眉。

    現在連小學生都知道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這個司機大白天喝這麼多酒,闖下大禍,實在太糟糕了。

    「救我,好痛,救救我……」司機痛苦的求救聲不停地傳出來。

    「你出不來嗎?」辛欣努力憋住氣息,血味讓她想吐。「我看沒有什麼東西壓住你啊!」

    「車門打不開。」

    辛欣瞄一眼那歪扭的車門,撞成這樣,也難怪會卡住。「我幫你拉拉看,可是我力氣不大,也許拉不動,現在大家都在忙著救人,警察和救護車又還沒來,如果我拉不動車門,可能你就要等等了。」

    司機想罵這個女人是白癡,他都快疼死了,還叫他等。但眼下她是他唯一的救星,他只能委曲求全。「妳就快點拉吧!」

    「噢!」受傷的人心情都不會太好,辛欣自己經歷過那種困境,所以也不在乎司機惡劣的語氣,兩隻纖手用力扳著那扭曲的車門。

    嘰、嘎,那車門不停地發出難聽的聲音,但就是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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