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來自前世的情書

第20頁 文 / 水芋兒

    怒斥震著了虞姬,她止住淚水,怔怔的望著他。

    認識這麼久,項郎從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如今,她傷心正濃,項郎怎會反而粗暴的吼她?

    「虞姬,不要說那種話。」他的眼神好荒涼。

    他異常的反應驚醒了消沉已久的虞姬。

    「項郎,你怎麼了?」虞姬伸手撫著他的臉龐,天,她的項郎怎麼變得這麼惟悴?

    項羽的神色依然冷硬。

    「你知道我娘為什麼會難產去世嗎?因為我長得太大了,比普通胎兒大了兩倍。」他的聲音顫抖著。「娘臨盆時,爺爺和爹爹都在前線做戰,項伯叔父主張救胎兒,項梁叔父主張救母親,雙方僵持不下,最後,娘堅持要保住我的性命,可是,她卻因此去世。」

    項羽的神色轉為沉痛。

    「項郎……」虞姬輕撫他的臉。

    「五歲那年,僕人偷偷告訴我當年的情形,我知道後,難過了好久。虞姬,只因為我長得大大,就害死了我的親娘……」

    項羽落下淚來。

    虞姬攬住他的肩,讓他偎在她溫暖的胸口。

    項羽的熱淚濡濕她的輕衣。

    「虞姬,我寧願失去孩子,也不能失去你。」他枕在她心口上說道。「你是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我不能沒有你。我求你別再說那種傻話了,沒有母親該為孩子犧牲性命,我不能讓那種事再次發生。虞姬,求求你,快樂一點,你令我好擔心。現在軍情告急,你又不言不語,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虞姬抱緊項羽的肩膀,她聽得好心碎。

    「項郎,對不起,是我忽略了你。」她不禁哭了起來。「失去孩子,你一定和找同樣難過,我卻自私的認為自己是天下最痛苦的人,而忽視了你的痛楚,喔,項郎,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哼,我非把劉邦剁成肉醬不可。」項羽恨恨的說道。

    一想起劉邦那禽獸不如的行為,項羽便怒火沖天。

    他如何都想不到,世上竟有這種無恥色魔。天呀,虞姬七個月的身孕,劉邦竟然不放過她!

    「項郎,不要再離開我了。」虞姬伏在他肩上哭著。

    唯有留在他身旁,她才感到安心。

    「可是,我還要去打仗……」

    「我和你去。」虞姬連忙說道。「就像當年千里迢迢到趙國去找你一樣,你駐何處,我便追尋到何處。我們兩人生死相從,患難與共。項郎,答應我!」

    「好。」項羽抱起虞姬,走向紗帳掩映的臥床。

    除了他,又誰能保護擁有傾國傾城之姿的虞姬?

    「我們永遠不再分離了喔……」

    燈光熄滅時,虞姬發出一聲悠遠的喟歎。項郎,我們生生世世、水不離分……

    尾聲

    荒涼的夜色裡,一堆烈焰熊熊燃起。

    項羽筆直的站在高台上,他專注的望著對岸的漢軍營,心中有說不出的惆悵。

    驀然,有人從後面悄悄的抱住他。

    他會心一笑,伸手握住環在他腰際上的纖纖玉手。

    「項郎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虞姬把臉枕在他雄渾的背脊,心裡盈滿無限柔情,只要能這樣抱著他,她就感到幸福無比。

    「今天?」項羽絞盡腦汁,如何也想不出今天究竟是什麼重大的日子。

    「哎,果然忘了。」虞姬輕笑。

    「我的生日?」項羽大驚,即刻轉過身來,虞姬立刻偎入他懷中。「噢,對了,今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

    三十歲?項羽陡然一驚,當年起兵反秦時,他才二十四歲,怎麼一轉眼就三十崴了?

    「項郎,明年春天,我們回江東舊宅去過生日,好不好?」虞姬仰起俏臉問著,不知怎地,她突然好想回太湖畔看一看。

    「明年春天?」項羽愕然,一時之間竟想不出「明年春天」是什麼時候。奇怪,他腦海為何一片空白?明年,他懂。春天,他瞭解。但是,兩者合起來,他就糊塗了。明年春天?明年春天?

    「項郎……」彷彿感受到他的徬徨,虞姬倏地抱緊了他的腰。

    項羽回過神來,他攬緊微微顫抖的妻子。「對,對,明年春天我們回江東過生日,還有,我們要正式成婚,我要冊立你為王后。虞姬,真抱歉,我一直想要給你一個全天下最風光的婚禮,怎知……」

    虞姬塢住他的口。「別這麼說,能陪在你身旁,我已心滿意足,當不當王后,有沒有婚禮,我都不在乎。」她幽幽凝睇箸今生唯一的愛人。

    「我在乎。」項羽固執說道。「今年底,我一定要結束這場戰爭。明年,我們就結婚,然後,回江東去祭拜項梁叔父,探望奶娘和芳菱。」他目光炯亮的表示。方纔那分恍惚與驚疑,早已消逸無蹤。

    「好。」虞姬答得有點不確定。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她永遠都披不了嫁衣。

    然而,她不想用這些傷感的想法困惑項郎。

    「夜深了,我們回營帳去吧。」項羽突然抱起虞姬。「你還是輕得像大湖畔的綠柳枝。」她那不盈一握的腰總是令他既迷戀又擔心。

    虞姬摟緊他的頸子,粉紅的唇瓣顫了一下。

    怎麼回事?今晚他們倆竟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大湖。

    一股寒涼流過她的心坎,她不禁瑟抖了一下。

    「冷?嗯?」項羽溫柔的探詢,剛健有力的雙臂把她圈得更密了。

    「項郎,我……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虞姬忍不住說道。

    「我知道。」項羽低頭,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記。

    然後,一個靦腆羞澀的笑容在他臉上炸開。虞姬彷彿又看見十一年前的項郎。

    哦?今夜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老是想起江東舊事?

    不,不,她不要再想了,她只要好好珍惜與項郎同在的每一天、每一刻……

    虞姬不經意的望向夜空,星光稀疏的夜色中,突然劃過兩道流星,光華璀璨的流光映亮天空,隨即,消逝在天邊。璀璨,卻,短暫。

    虞姬咬緊唇,薄薄的淚光朦朧了她的雙眼……

    是年年未,楚漢對峙有了戲劇性的變化。

    項羽雖然悍強,軍中士卒卻苦於四處奔命,疲累不堪。

    劉邦雖然不如項羽英勇,然而,他善於利用他人力量攻打項羽,因此,漢軍精力旺盛,食糧供應不絕。

    韓信、彭越經常乘機攻打楚國,楚軍愈來愈疲憊,軍中糧食愈來愈少。

    劉邦乘機遣使向項羽求和。

    項羽原想殲滅劉邦,但,征戰已久,軍土苦累,最後,心生不忍的項羽終於答應劉邦,楚漢和解,兩國平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地;鴻溝以東歸楚國。

    冬天來臨,新的一年展開。

    締約之後,項羽引兵東歸。

    劉邦背信,追擊楚軍;項羽大敗劉邦,劉邦惶恐。

    張良以重利引誘韓信、彭越、英布,百萬大軍共圍項羽於垓下。

    楚軍人數不足十萬,兵少食絕。

    身經七十餘戰,每戰必勝的西楚霸主,陷入生平第一次苦戰。

    項羽和虞姬沒有等到這年的春天。

    然而,西楚霸王並沒有失敗,他永遠不會失敗。沒有人能夠擊敗他,也沒有人能夠毀滅他。

    在烏江畔,他選擇了放棄。

    虞姬已經離開了,他必須趕快去尋找她,所以他必須放棄這世間的一切。

    沒有虞姬,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踏上虛渺,苦苦追尋,我那纖弱如柳的虞姬,不知到了何處。

    縱然過了兩千多年,我依然清楚記得,她有一雙波光瀲灩的鳳眼,我也記得,她手腕上的蝴蝶是什麼形狀。

    關於虞姬一切大小事情,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我是西楚露王項羽,我在尋找我的虞姬。

    我始終相信,我和她,會在浩瀚時空中的某個地方,再次相逢。

    我是西楚霸王,項羽。

    我在尋找我的,虞姬。

    幽邈的金光映滿小窗,綿密不絕的雨絲在夕暮中激起淡淡的迷霧。

    夏藍藍怔癡的望著窗子,清澈的玻璃上映出一雙個性鮮明的鳳眼。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腕,粉紅色的蝶形胎記依然好端端的停駐在手腕上。

    納悶、狐疑、怔癡,夏藍藍就那麼瞪著自己的手腕,直到夕陽燃盡,她才豁然清醒過來。

    「不!不可能!不可能!」她伸手搗住雙頰,驚駭萬分的縮在床角。

    夜色幽微,泛黃的書冊在朦朧光線中顯得極不真實。

    或許,這只是一場夢。

    項羽、期中報告、泛黃的小說,這些都是夢中的情節,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只要清醒過來,這些都會消逸得無影無蹤。

    夏藍藍惶亂的想著。

    她努力的說服自己:這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夢。

    最後一抹天光悄然褪盡,墨深的黑暗佔據小小的房間。

    隱隱約約的,她聽見有人在詠唱項羽的「垓下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沉鬱悲痛的歌聲搗亂了夏藍藍的知覺,惶亂的她陷入更深更亂的迷離情境中。

    項郎……

    她彷彿又聽到夢中那記深情如水的低喚。

    「不!不!不!」夏藍藍發狂似的奔下床來。「我要醒來,我不要繼續作夢,我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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