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水玉兒
「駕!」芙亞吆喝一聲。策馬急弛,雙眸四處張望,焦急梭巡足可遮雪擋風的屏障。
白馬彷彿感受到危急的氣息,邊狂奔邊嘶鳴,它愈跑愈急、愈跑愈狂,凌亂的腳步在陡峭的山間起起落落,芙亞有好幾次差點摔了出去。
白霧愈來愈濃,光線愈來愈暗。狂奔的白馬忽然嘶鳴幾聲,朝佈滿籐蔓的樹叢衝了過去。
「不!不!轉向!」芙亞嚇得花容失色,邊勒住韁繩邊吆喝。
上帝,這匹馬兒幹嘛去撞樹呢?它一定累瘋了。白馬絲毫不聽指揮,依舊朝樹撞過去。
「上帝!」芙亞認命地喊了一聲,她閉上眼,等待撞得眼冒金星、鼻青臉腫。
閉上眼的芙亞感到白馬似乎高高飛躍起來,然而又落回了地面。
她閉眼咬唇,等待不幸發生。然而,等了又等,什麼事都沒發生。
芙亞納悶不已,好奇地睜開眼,眼前竟是一片平坦寬闊的松林。
回頭一看,方纔所見的樹叢正懸在後方的高地,樹叢間有一方空隙,那兒必定是白馬穿過的地方。「好馬兒,原來你知道那裡有道路。」芙亞感激地摸摸馬兒的頸子,白馬嘶嘶叫了幾聲,彷彿是給她的回應。「現在,你打算帶我上哪兒去呢?」
不待白馬回答,芙亞抬眼一望,目的地已佇立在白霧飄飛的前頭。
「上帝,這是什麼?」芙亞心口一凜。
白霧模糊了龐然黑影的原貌,然而,巨物兩側伸出幾隻小手,遠遠看去,彷彿古老東方的千手佛像。神秘,詭異。
芙亞屏息凝神,而馬兒悄悄向前。當芙亞看清霧中的屋宇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眼前這棟木造建築物共有六層,樓層由下而上逐漸縮小每層都有屋簷,屋簷上皆覆滿了動物鱗片般的黑瓦,那幾個像手臂的東西原來是木頭雕刻成的龍頭。
這座古老龐大的木頭建築既像中國的寶塔,又像泰國的神廟,邊緣凸出的幾支龍頭更為建築物增添幾許神秘與詭異。
芙亞心裡雖然微微發毛,然而,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還是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走進怪異的大屋中。
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戴維斯莊園寧靜的夜色,而後,一道短小結實的身影自百年古屋內奔出,急急趕往花木凋零的後院。
「關,開門,快開門!」勞勃跑到小屋前,邊敲門邊緊張地喊。
低沉短促的聲音,在夜色中聽起來,顯得分外焦慮。
小屋的窗戶仍有火光,屋內的人兒任憑勞勃如何吶喊都不出聲,也不應門。
「關,我知道你還醒著,快開門!」勞勃咬咬唇,想了一下,終於決定豁出去了。「芙亞出事了!」
時間彷彿靜止兩三秒,然後,木屋的門被人用力打了開來,披頭散髮、神情憔悴的關秋水睜著深黑的眸子,直直瞪著許久不見的丈夫。
「芙亞……芙亞怎麼會出事呢?」她雙手緊緊抓住門把,滿臉驚懼地望著勞勃。
「芙亞在挪威的深山迷路了。」勞勃心痛地道。
「挪威?!」關秋水一聽,臉色大變,她急急向前,拉住勞勃的手臂猛搖。「芙亞為什麼會在挪威?誰讓她去挪威?為什麼讓她去挪威?」她狂亂地叫。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勞勃自責不已。
「挪威!挪威!為什麼讓她去挪威!?」關秋水彷彿沒聽見勞勃在說些什麼,仍然不停地搖晃他的手,不停地尖叫。「挪威,挪威,不可以讓芙亞去挪威,我不讓她去那個地方……」
「關……」望著狂亂失態的妻子,勞勃忽有所感,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刺骨寒風在黑暗的森林中呼嘯,氣溫急降,雪花不停地飄落,樹枝都已結了一層薄冰。
空曠陰森的塔屋除了能夠擋風蔽雪之外,溫度並不比外面高多少。
白色駿馬橫臥在塔屋的角落,芙亞抱著雙臂,蜷縮在白馬的頸窩裡,一人一馬緊緊相偎,互相取暖、飢寒交迫的芙亞不知道自己還能捱多久。
這座奇特塔樓內除了一座有著古維京皇帝像的祭台外,再沒有任何東西,空曠高聳的屋內不但陰森幽暗,還有一股木頭潮濕的霉味,彷彿許久不曾有人來過。
雖然沒有戴表,可是,她知道夜已經很深了。
她的身體逐漸冰冷,原本清晰的腦子也開始變得混沌不清,偶爾,她會不知不覺地睡著,不過,白馬總會用嘶叫聲把她喚醒。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著,否則很可能長眠不醒,可是天氣太冷、身上的血液似乎都結了冰,飢寒交迫令她連掀起眼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白馬又嘶嘶鳴叫。芙亞聽見了,她好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愈來愈沉重,掀都掀不開。
耳畔的嘶鳴愈來愈急,渾身冰透的芙亞再也無法回應白馬的熱情。
渾渾噩噩的腦海浮現拓爾和咪咪倒在草地上的情形,一股酸澀由心而生。
芙亞終於知道自己昨天為何會氣到失控。原來她深深嫉妒著咪咪。她嫉妒咪咪能夠整天陪在拓爾身旁,她氣拓爾不再對她溫柔,她也恨拓爾的花心與多情。
倔強的個性令她不願承認自己對拓爾的愛,強烈的嫉妒心令她想拆散咪咪和拓爾,因此,她才會熱心地慫恿咪咪離開拓爾,這一切並非源於她原先認為的復仇心,而是源自心底那股強烈的佔有慾。
拓爾的臉孔與據她的腦海,那張笑盈盈的臉孔是峽灣畔初遇的笑顏。
「芙亞……」頂著山光水色的拓爾深情喚了她一聲。
「拓爾……」芙亞毫無意識地應著。
「芙亞,你醒醒!」幻想中的拓爾捧住她的臉頰,心急地喊。
「拓爾,我快死了……」芙亞反射地低喃。然而,她蒼白的容顏卻逸出一抹笑。
雖然是幻夢,感覺卻恁地真實,拓爾的聲音清晰得猶如在耳畔,他那雙有力的大手是如此溫暖,她的臉頰都被他溫熱了。
「不,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拓爾焦急地叫。
「你醒醒,醒醒啊!」他邊拍她的臉頰、邊抱她入懷,強壯溫暖的身軀熱得像火爐,芙亞凍僵的身子漸漸融化,血液也緩緩流動起來。
「噢……」芙亞雪白的臉頰浮現一抹紅嫣,她努努唇瓣,心頭有說不出的滿足。「拓爾,好奇妙喔,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迴光反照嗎?不然,感覺為何如此真實、如此美好?一定是上帝可憐我生平從不曾談過戀愛,所以才在我臨死前賜給我一個美麗的夢……」
「你喜歡這種感覺?」拓爾邊摩挲她冰涼的臉頰,邊偎在她耳邊吹氣。
「嗯……」芙亞歎息似地呻吟了聲。「拓爾,你可以再抱緊一點嗎?我要緊緊靠在你身上……」
她忍不住要求。反正她就要凍死在荒山裡,在夢中放肆一下,渴求一點溫存,也沒有人會笑地。
「喔,寶貝。」拓爾親親她的發,以行動滿足她的要求。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他的雙手緊緊環在她的胸部下方,像鋼鐵般箍住她纖盈的身子。
「拓爾,拓爾,我愛你!」緊緊相偎的甜蜜令芙亞打開深鎖的心扉,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地喊:
「我真的愛你!雖然這只是死前的幻夢,雖然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對你的愛,但是,我愛你!」
「寶貝,我也愛你。」他附在她耳畔低喃。
「謝謝你,雖然這個溫柔的你只存在垂死前的夢,不過,我聽了還是很欣慰。」
「傻瓜。」拓爾揉揉她的發,愛暱地喚。
「拓爾,我就要死了,你可以……可以……」芙亞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
「反正這只是一場夢,你做任何要求,都不會有人知道,何必害羞呢?」拓爾偎在她耳釁吹氣,挑逗她的感覺。
「嗯,說得也是……」芙亞雙頰緋紅。
「趕快說出你的心願。」拓爾用溫柔的聲音催促。
「你可以吻我嗎?」芙亞含羞帶怯地問。「我從沒真正接吻過,好想在蒙主寵召之前,體會一下接吻的滋味。」
「當然沒問題。」拓爾的聲音裡有隱約的笑意。「事實上,我還欠你一個吻。在峽灣時,我曾說過要好好吻你,一個真正的吻。」他立刻點點她柔嫩的唇瓣。
「原來你還記得!」芙亞詫異地低嚷。
「這種事我怎麼會忘記?」拓爾忍不住想笑!
「可是,你這幾天不是對我冷冷冰冰、就是凶巴巴的,我以為你早就忘掉在峽灣的事。」她委屈地說。
「噢,寶貝……」拓爾邊親她的嘴邊喚。「我從沒有忘記過。我只是氣瘋了,你不但欺騙了我,還當著那麼多人面前羞辱我、給我難看,我好生氣、也好傷心。」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游移。
「我承認是我先耍詭計騙了你,但是,我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芙亞激動地叫。「可是,當我看見你和咪咪一起出現時,我的心不禁碎成千萬片。然後,你又裝成不認識我,不斷嘲弄我,所以我才會傷心地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