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瑩影
「啊,等你娶了我,我就不寫了。」隨意變成了隨便。青蚨衝他一笑,帶著花香的柔軟身子靠過來,斜斜倚在他懷中,手緊緊圈在他頸後。
不知她想幹什麼,兩人默默對視半晌。
她突然大叫:「化心!」
來不及回答,香氣撲鼻而來,沖得他滿口皆是;從慢慢啃咬他的唇,到一點一滴侵城掠地,僵硬的手扶在纖腰上,不曾推開。
微皺的眉在臉上形成陰影,她有些意亂情迷,卻欣喜他的順從。沒有推開耶,她正想得寸進尺時——
「哎喲!」
唇齒相撞,慘呼一聲!
青蚨又羞又氣,捂著微痛的唇,掙開大掌,不顧他的僵硬及呆怔,她輕悄悄縱身躍起,踏葉下山。
「師父。」空門化心微無聲息的邁入,沖背對禪門的玄智叫道。
「是化心嗎?」
「正是徒兒。」盤腿坐上蒲團,幾縷烏髮輕飄,散在肩上。
「不與你師弟多敘敘?」
「不了,師父。」看著玄智穩如泰山的背影,空門化心遲疑片刻,問:「師父,你曾告訴徒兒,劫劫相接,輾轉無窮。」
玄智點頭,並不回身。
「佛經有記,假如把這大千世界的一切都製成墨,每經過一千座國土時點下一個墨點,直到把墨用盡,所經歷的時間恰好是一個『劫』。因紅塵中劫劫相接,故為點塵劫。當日,徒見曾問師父,這可是我的劫?師父至今未曾回答徒凶。」
「答案自在你心,何須再答。」
自在他心,自在他心呀!
呵!翹起唇角,空門化心輕聲道:「佛經曾記,劫初起時生千朵青色蓮花,告訴紅塵世界上有千佛現身,徒兒明白,劫,也是緣。」
「甚好。」
「師父,徒兒想看這大千世界,看種種紅塵劫數。這一去,許會花上一段不短的時間,有念化師弟,弟子放心許多。」原想過了七月十五便與青蚨離開,念化師弟乍然返寺,讓他走得安心許多。「如今天下驛站眾多,無論走到何地,徒兒會多寫書信與師父,比不得念化師弟的簡單,還望師父別厭煩才好。」
玄智沉靜片刻,慈悲的聲音輕道:「化心,為師日後若畫了百駿圖、百魚圖,你……可會回來欣賞?」
「會,師父。」
「如此,甚好。」輕吐四字,玄智敲響木魚,吟經聲再次傳出。
默默盯著筆直的身軀,空門化心喟然轉身,「弟子……走了。」
烏髮垂散,勿需再束。
七月晦日,細月如鉤。
兩道人影緩緩走在山道上,離竹林山越來越遠。
「化心,你真的只帶這麼點東西?」盯著沒什麼重量的包袱,再看看自己塞得鼓鼓的背袋,青蚨懷疑的問第十遍。
「夠了。」垂下黑髮,俊美的容貌在月下更顯典雅。
「哪裡夠?」拉著衣袖,她邊走邊念:「我們是去遊山玩水,你什麼都不帶,吃什麼穿什麼?我知道你吃得少,也不講究,可這不是在伽藍裡,成天走來走去只在山腰打轉,我們要去爬遍名山大川,遊遍五湖四海,很耗體力的,你不多吃點怎麼行?還好施三公子給的銀票多。」
在念化的刺激下,風流迦葉的故事她可是一氣呵成,畫上完美的最後一筆——
迦葉得到私下摸你真傳後,更加醉心於淫艷之事,最終染上腐屍病,臨終前傳衣缽予阿難尊者,從此代代相傳,輾轉無窮……
施三公子看了稿,眉飛色舞的扔給她一疊銀票,興奮的模樣……看得出對和尚厭惡之極,她能感同受啊,嘿嘿!
遊山玩水?空門化心低頭看了看青蚨興奮過頭的小臉,她腦中的想法,似乎與他的完全不同。「蚨兒,與我同游,你要吃苦了。我……沒什麼銀子,伽藍每月發放的銅銀,我留給念化師弟。你若不嫌棄,每到一地,我可與店家做活,掙些銀子,想必不多。」
「不怕,我把你抄的佛經全賣了……啊!」青蚨趕緊捂嘴,大眼中有慚愧。
沒想到許多富商人家不愛時下刻印的佛經,獨愛手抄本,認為親手抄閱的經書佛心才正,他抄了數十年的佛經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全讓她搬到施三公子那兒去「賤賣」了,換回一疊不薄的銀票。
「賣了?」空門化心平靜的俊容看不出氣惱,半晌後道:「也好,不必再抄了。」
他好像不生氣?青蚨怯怯地瞟他一眼,軟軟的身子靠上,「化心,你抄的佛經很好賣喔!」拍拍背袋,她得意的說:「不用在店家做活,你已經有很多銀子。」
至於伽藍的銅銀……算了算了,喂隻豬都不夠。
「很多?」淡淡的聲音歎了歎,「蚨兒,我在你桌上沒看到那疊稿子,你可是給了施三公子?」他記得曾很隨意的看了看題目,好像是……
「不要提稿子啦!」揮揮手,她無意多談,「咱們快些走,別讓那青蠶發現了。」這次她才不要讓纏人的傢伙知道,那種不知道自己很礙眼的東西,來了只會打擾她與空門化心。
走了數十步,空門化心卻哀哀歎氣。
她眉心一攏,正要問,卻聽他道:「村裡的姑娘……唉!」
「你是指被剜心的村姑?」她聽小沙彌提過,雖然玄智命鎖悲下山查探,卻是無功而返。說來說去,那些姑娘被焰夜的叛徒剜心而亡,只能怪青蠶擒拿不力。
當日她聽他提起時,知他心中必是悲愴萬分,不禁火大的罵了青蠶一頓,順便把那老頭也一併罵了。
她當時罵得很是痛快既然是叛徒。早就該殺,何必關在牢裡,讓他們有反撲的機會?你們給人界添了這麼大的麻煩,還害死了這麼多人,慚不慚愧呀?那吊眼睛的老頭是不是笨糊塗了,抓到人不殺,還白白養著?你們最好給村民一個交代,不然,我就告訴官老爺,說人是你們殺的。
許是因為被她罵了,青蠶臉色不好,倒也依她解決此事。
隨後,開開為竹林伽藍送來一具屍體,隱去靈界不提,只說此人乃江湖術士,因修習巫術被逐出師門,後又失去心智,才會做出慘絕人寰的殘忍之事。
他們發現時,此人因心智大亂而誤傷自己,如今已氣絕身亡。伽藍眾僧未見過開開,見他身手不凡,又見他送上大把銀兩安撫村民,倒也信了。
此事告一段落,她心痛空門化心皺眉的模樣,特地乖了數天不去打擾。
如今下山,就別想這事了。細臂纏上他,她不依的道:「化心,青蠶已讓開開安撫了村民,你就別再記掛它了。」
知她體貼,他依言淡笑,「好。」風目掃過手臂,瞧見她纏上的手,他突問:
「蚨兒,你那件浣火紗衣……」
沒見她補,卻見她把桔色紗衣扔了,只留下丈許長的披紗纏在細腕上。臂上脫了痂,仍留著淡淡傷痕,看得他有些心痛。
「不要啦!破衣服有什麼好要的,不補了,你看你看。」她挽起袖,將兩臂展在他眼前,「我的披紗還在,能射能飛,還能做吊床,青蠶拿來的那塊給你做吊床好不好?若是哪天咱們夜宿山林,也不必睡在地上呀。」
她的披紗,當日遺落一件在護法堂,昨日為他整理衣物,竟在一件衣袍中發現,摺得整齊,當即害她眼眶一紅,抱衣入懷,心中又恨又愛的念了半天。
那件衣服,是她補的呀。
可惡、可惡,再也不讓他穿僧衣了,她要為他買好多舒服的衣料,就算他不喜歡,也要強逼他穿上。
對對對……青蚨用力點頭,小臉在粗糙卻乾淨的衣袖上蹭了蹭,低聲喃喃。
「什麼,蚨兒?」輕撫臂上的傷痕,他無奈的搖頭。就算夜宿山林,他也不會睡在桔色的披紗吊床上,絕不。
聽他低問,她搖頭,「沒什麼。」
默默走了一段,青蚨突道:「化心,我愛你,好愛你,若是以後遇到危險,你願意為救我捨他人嗎?」
夜風輕吹,他無語。良久後,他輕輕答了聲。
月色輕掩,隱去她嘴角的頑皮笑意和滿足。不管去哪兒,不必理會將看到的稀奇事物,她的第一個目標已經定下——讓、他、吃、肉。
第二天,竹林伽藍沒了右護法。
第十天,念化虛空藏終於不堪忍受伽藍的清規戒律,留書一封給玄智,趁著黑夜下山去也。從此,竹林伽藍沒了左護法。
偶爾,竹林山下的竹屋邊,常在夜半飄著幾道人影,還能聽到幾句抱怨:「蚨兒到底去哪兒啦?難道我讓開開和關關造的謠沒用嗎?蚨兒若聽說他要剃度,應該大鬧伽藍才對呀,怎麼一點動靜也沒聽到?」
過了一段時日,竹屋便再無人來,漸漸荒蕪。
三個月後,慶元城內,施家印了戲禪生的新作——「掃花迦葉」。據說,此書清晨進了書堂,黃昏時已售罄;施三公子笑得合不攏嘴。
又過了數年,墨香坊印了一本神怪故事,名為「點塵圖錄志」。該書以筆記體形式記錄世間的神怪之物,作者在序中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