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瑩影
「你是空門化心?」這次不是叫他,她開始問自己。
不會是青蠶找個假冒的吧?空門化心才不會用焦急的眼神看她,只會淡淡微笑、淡淡薄責:他根本不會武功,更不會出手如電,怎可能在二招內殺了她費盡體力也解決不掉的男人?好大的打擊呀!不可能,不可能。
她反覆告訴自己:這人不是空門化心,不是空門化心……
「你還想瞭解我?」盯著喃喃自語的她,他突問。
青蚨緩緩抬頭,望進一雙幽黑的瞳內。點了點頭,「想。」見他似乎鬆了口氣。她仍追問一句:「你真的是空門化心?」
第七章
她不會忘記,空門化心睜眼的瞬間,迷茫的眼中含著濃濃的殘厲。
一雙邪魅的瞳子,一雙野獸般的眼睛。
你說……你瞭解我,也許,並不……
也許,並不……也許,並不……
耳邊響起他遲疑的話,靈活的眼轉了轉,繞在垂首的人身上,對於耳邊青蠶近乎嘮叨的「碎碎念」,完全當作安眠曲。
她不瞭解化心嗎?
青蚨眼中染上困惑,持續不長,極快便被喜悅取代。
若說「並不」瞭解他,是指七歲以前的他吧。以她千方百計的打探,堅持不懈的耐心,只要是關於他的一切,沒有挖不到手的;不然當她這兩年在伽藍裡白混呀。他並非時時在護法堂,見不到他時,就找些他的事來聽聽,聊勝於無嘛。
也許,並不——他願意這樣告訴她,是否表示他願意讓她瞭解,願意讓她走入他七歲前的世界,抑或是記憶中?
這是否表示,她在他心中有了一席之地?就算沒排第一,至少有了位置,不再像山上的兔子小鹿什麼的。
嗯嗯,很好。
「蚨兒,我剛才說的話,你明白了嗎?」微帶咬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明白明白。」揮手趕蚊子,她不甚在意。
他會武功,而他似乎不想解釋。
擠在門口的四個笨蛋押著一具屍體和二具怪模怪樣的人回靈界;隨後,青蠶便帶著一批侍衛擠在竹屋內,擠得她煩上加煩。
不是說在人界很憋氣,怎麼他還這麼熱情的往人界擠?
「蚨兒?」青蠶難得嚴肅。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捉拿逃走的叛徒嘛,那些叛徒剛好知道我有九竅心,我又剛好讓他們發現了,所以我性命堪憂。為了把他們二網打盡,永絕後患,我要當誘餌引他們出來。不過,我很懷疑……你的那些侍衛真能保護我嗎?」可別到了最後關頭,個個體力不支,那她靠誰去?唉,想來想去,還是化心最可靠。
「我們以性命保護你。」青蠶額上跳著一條稱之為青筋的東西。
「我要他們的命有屁用,真是倒楣……」明明不關她的事,怎麼到最後受傷當誘餌的全成了她?看別人混江湖不是這樣的,難道她半人半靈,老天爺對她特別「厚」愛?
她的嘀咕讓青蠶緊握的雙拳上青筋暴跳。
為什麼爺爺派他來找人?為什麼表妹長得嬌美可愛,脾氣卻是南轅北轍?
「你說完了吧?快滾出去。」她的小竹屋不歡迎閒人踏進。
吸氣、吸氣,青蠶不想讓自己氣昏在侍衛面前。待雙手不再顫抖,他看向默不吭聲的人,「空門化心,我要你一步不離蚨兒。」
「好。」他有求必應。
應得太快了吧?他的回答讓青蠶愕然。他以為他會遲疑不決。
「你這樣算不算是深藏不露?」青蠶指的是早晨看到的那具屍體。
淡然看他,空門化心置若罔聞。
青蚨下逐客令:「出、去!」
「好好好,我這就走。」青蠶無奈。
瞪著滿屋子的人消失乾淨,青蚨滿意的笑了笑,挪到空門化心身邊坐好。
心裡有個秘密,不知該不該告訴他?不只愛他安詳的模樣,也愛他帶點邪魅的樣子呢。只是,他似乎不喜歡自己邪氣的樣子,現在的他淡眉淡眼淡笑,那雙邪魅瞳眸像長在別人身上一般。
不管怎樣,他讓她……噫,越來越「心術不正」了。
左思右量,覷覷他面無表情的臉,有點難以抉擇。他在想什麼?再覷了覷,她索性不猜,以最直接,也最習慣的動作——撲向他。
「化心!」軟音叫著,並將他撲倒在床上;場面……很熟,令她憶及那晚引誘失敗的慘痛。嗚……沒把他拉進地獄之門,倒是他把她推進地獄了。
「青蚨,當心傷口。」空門化心歎著氣,兩手扶在她腰上;她的腰……好細。
青蚨的髮絲垂在他臉上,飛眉鳳眼中是對她的關心,讓她恍惚間彷彿置身虛境,感受不到真實。她慢慢低下頭,嚙咬他光滑的下顎,感到他輕輕顫了顫,扶在腰間的手有些僵硬;但,沒有推開她。
「化心,不要用這麼誘惑的眼睛盯著我。」青蚨哎哎直歎,偷偷舔了舔他的唇,飛快將腦袋埋入他頸間,聲音悶悶地傳出:「怎麼辦?我又想私下摸你了。」
空門化心微露赧色。
「你別再告訴我迦葉之妻的故事。」
不會,看了她寫的東西,他再也不敢隨便亂說佛經故事了。難保她不會又拿那些佛陀羅漢做書中的主角?
若墨香坊再印一本某某艷,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青蚨,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
「你想知道?」她驚喜的抬頭。
「嗯……你不想說也可以。」不會還有更稀奇的事吧?
「要說、要說。」她不許他反悔。「我每天早起後要練爹教的功夫,有時進城聽曲看戲,看看路過的江湖人江湖事;還會去伽藍找你,找小沙彌談天說地。化心吶,我還找過你師父。啊,我還會看佛經。」
「我……在你桌上看到一本金剛艷。」想了想,他不隱瞞。
換她沉默。
「我還看到你寫的稿子。」
青蚨繼續沉默。
「迦葉是佛祖的大弟子,你把他寫成淫亂不堪的花……花公子,有些誤導讀書人之嫌。如果可以,你別再寫他了,就當……我求你。」
青蚨仍是直直的看著他。
「不行嗎?」求她也沒用啊,她這次的氣生得真大啊。
「你知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昨晚。」
「你不生氣?」青蚨趴在他身上,似笑非笑的盯著他。
「不。你愛做什麼,想做什麼,是你高興的事,我有何可氣,只是……」太對不起參了二十年的佛祖,雖說這種東西可能根本不存在。「你若真想寫迦葉的故事,那……可不可以不要寫得那麼……淫亂?」
「你求我?」聲音有些尖。
空門化心點點頭。
笑靨突綻,將頭重新埋入他頸間,蹭了蹭,一聲輕笑傳出。
他在求她?這是他重視她的表現嗎?待笑夠了,才聽她的聲音模糊的飄出:
「考慮……我考慮一下。」
扶在腰間的手軟下,慢慢圈上,將她摟在懷中。聞到臂上的藥味,他心中的嗔念再起。
她不在乎有人傷她,可是……他在乎啊!
竹林伽藍禪堂——
住持玄智慈眉低垂,眾堂禪師分坐兩邊,六見僧、六定僧、六鎖僧排成八字形站於兩側,面色微凝。
「山下近來法事增多,前天夜裡一下暴斃四位姑娘,官府件作將四人同時驗屍,終於發現蹊蹺所在。四位姑娘屍身完整無傷痕,也無中毒生病,但屍身放了二個時辰後,胸口處全部出現黑色的圓點,像人的指印。但四人胸骨並無折斷,身體外也看不出割裂痕跡,件作以針探胸,才發現她們之所以一夜暴斃,是因為……」
邪見面露不忍。
眾人靜默,心知他即將說出的原因必定讓人震驚。
「四位姑娘心臟全失,分明是被人殘忍的挖出,但體外無傷,骨骼未斷,怎樣也想不出那兇手到底是如何做到。因太過蹊蹺,眾人挖出早先下葬的姑娘,發現她們死因相同;唯一不同的,已下葬的姑娘胸口無黑點出現。官府查不出頭緒,山下如今人心惶惶,住持師父,這件事……」
「師兄,這件事出在伽藍管理的土地上,看樣子,咱們得管上一管。」武僧之首一玄慧皺起眉頭。
玄智點頭,撫鬚歎氣。
「化心被紅衣施主帶下山,不知發生何事?」玄慧想起昨日的短暫喧鬧。
「他一向少有麻煩,師弟不必擔心。」提到徒弟,玄智倒一點也不掛心。
那名紅衣男子稍後又來了一次,說借人用用,隨後去無蹤影。化心的安危他不甚在意,倒是鎖悲心神恍惚的樣子讓人擔憂。
「化心師弟一向淡薄有禮,想必是城中哪位向佛之人請去了。」邊見道。
玄智點頭,看了眼鎖悲,正待開口,門外急匆匆跑進一位小沙彌。
他結巴道:「住、住持師父,右護法……右護法回來了。」
「好。」玄智呵呵一笑,道:「修身持戒需得靜心,你一路跑來,腳下必枉送不少螻蟻性命。若要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需時時提醒,切莫忘記。」
「弟子、弟子明白。」小沙彌臉皮薄,聽他提點,臉上早已紅了半邊,退開後看了眼門外,卻見到順長的身影不急不緩走來,眼中升起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