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希枒
「你是太久沒被叫笨蛋,又開始癡呆了嗎?」唐惟天在她面前停下,納悶的低頭看她。
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兩人培養出交情,他不會再叫她笨蛋,她也很少再罵他野獸,但一些零碎鬥嘴是免不了的。
官雲漾抬眼望向他那張即使逆光還是可以發射出光芒的臉蛋,目光更加的渙散了。
「喂,你沒事吧?該不會被那群人累出病來了吧?」唐惟天放下手中的東西,往前跨一步,神情中多了急切。
這些日子來的疲勞轟炸煩得他這個大男人都快發瘋了,首當其衝的她一定吃了更多的苦。
「怎麼辦……」官雲漾聲音破碎的開口,腦袋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應聲垂了下去。
「你哪裡不舒服就說清楚,不要只說一半!」唐惟天被她嚇得手足無措。
官雲漾沒抬頭,意思意思的甩了一下頭。
「我沒事。」聲音有氣無力。
她只是忽然想到要是從此以後都沒有人來,她不就沒有機會再對他上下其手了嗎?
早知道會這樣,她昨天那只放在他腰上的手,應該多纏個十分鐘,不該這麼快解決敵人的。
「你確定?」唐惟天不放心。
懊惱完的她終於心死地撐起垂喪的脖子,給他一個虛弱的微笑。
「我沒事了。」
唐惟天從頭到腳仔細將她打量一遍,確定沒有太大的問題之後,有感而發的說:
「你變了不少。」
「是啊,有時候還會被自己嚇到。」官雲漾自我解嘲。
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少不了互相影響。
她感染了他的隨便,所以現在的她會紮著馬尾,穿著短褲、T-shirt,配上夾腳拖鞋就出來見客。不小心照到鏡子,她還會多看好幾眼,回想自己以前的樣子。
他則被她和那群人磨出了一點文明,開始聽得懂他從前視為文言文的二十一世紀溝通方式。
她不排斥這樣的變化,畢竟在義大利穿夾腳脫鞋配上短褲真的很舒服,跟他溝通也變得容易多了。
她害怕的是她無法理解的變化。
好比現在她那蠢蠢欲動的右手,又想往唐惟天的腰身探去。
「沒事少發呆嚇人,把時間用在正經事上比較好吧,你的論文沒問題了嗎?」
在她的手指快碰上唐惟天的前一秒,他剛好彎身抱起地上的重物,幸運的逃過一劫。
看著落空的手,她的心失落了。
「拜你龜毛又爆裂的個性所賜,那些一時之間打發不了的訪客都在太陽下山前被你趕到山腰的莊園去了,晚上剩下的時間夠我完成三篇論文了。現在資料都整理好了,只要再花一點時間寫成論文就行。現在我想先休息一下。」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洞。
「這樣的話你隨時可以離開西西里島了。」他隨口拋下一句,轉身踏入夕陽中,往一旁的廢棄作品堆走去。
經他這一提,官雲漾的心沒來由的抽了下。
她居然忘了會有離開的一天。
「還早吧,還不能確定你的事到底擺平沒,說不定今天只是風雨前的寧靜,明天又會殺出一堆人來。」官雲漾說得客觀,其實是在安慰自己、逃避事實。
她怎麼會這麼捨不得呢?
「也對。」唐惟天同意的點點頭,在廢棄小丘上放下一座雕像,離開前手指不捨地撫摸它光滑的石面。
那樣的畫面讓官雲漾好不容易安分下來的手又癢起來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強迫自己開口說話。
「你那只饕餮刻得很好,為什麼要丟掉?你不要的話,送我好了。」她一臉的惋惜。
「不行。」他毅然決然阻斷她的想望。「我失敗的作品絕不外流。」
「我完全看不到瑕疵,你竟說它是失敗品,這只饕餮真的是太可憐了,你讓我收留它吧。」
他龜毛的習慣有時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明明是完美的藝術品,他卻忍心捨棄;即使丟了,也不允許別人撿回去疼,寧可讓一堆傑作在外頭風吹日曬雨淋。
難道他不知道她垂涎那座小山有多久了嗎?給她一個過過癮又不會少掉他一塊肉!
她忍不住在心裡碎碎念。
看出了她的不滿,念在她多日的辛苦上,唐惟天退讓了一步。
「這只饕餮顯不出霸氣,的確是刻壞了。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刻個合格的送你。」
官雲漾懷疑自己除了幻覺外又多了幻聽,不然怎麼可能從唐惟天口中聽到這麼悅耳的聲音呢?
「你可以再說一次嗎?」她的聲音有些抖。
「不要就算了。」唐惟天沒耐心跟她玩。
「我要!我當然要!」情急之下,她拉住他強壯的手臂。
唐惟天懾人的目光馬上朝她射去,而她卻像是被吸住了似的放不了。
「再不放手,我剛說的話就一筆勾銷。」他下最後通牒。
官雲漾陷入了兩難。
最後,她務實的選了有形的物品。只是,雙手的空虛讓她又傻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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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天下來並沒有官雲漾預測的人潮,偶爾出現的幾隻三腳貓又軟弱得不需要唐惟天出場,就自己認輸的逃了回去,害她不僅沒事做,想靠近唐惟天也沒有借口。胸口的搔癢已經累積成另一種煩悶,搞得她很想學學埃特納火山,不時噴發一下,否則真會悶出病來。
無聊的她光是今天就繞了這棟大宅子六圈,加上之前居住的日子,裡面能欣賞的藝術品,她閉著眼睛都能指出它們所在的位置、精確的尺寸以及細部型態,且絕不會出錯。
實在是想不出打發時間的方法,所以官雲漾在用完晚餐後,乾脆頹廢的趴在餐桌上以猛男進食的畫面塞塞她飢渴的心口縫隙。
「你這樣很難看,毫無氣質可言。官大小姐,你沒問題吧?」被她盯得渾身不自在的唐惟天終於發聲了。
只要口水沒流出來就沒問題。官雲漾將下巴擱在桌面上,口齒不清地說:「有進步喔,你現在也會使用暗諷了耶。」
唐惟天沒好氣的睨她。
「那你現在這個樣子豈不就是退化了?一個月前你口口聲聲的禮教都到哪裡去了?」
「這裡只有你,你又不喜歡那些規矩,我做給誰看?要知道,當一個淑女是很累人的。」這是她近來放鬆後的發現,原來她以前的日子過得還挺費力的。
「你現在不收斂的話,改天回去面對人群時會調適不良。」他一邊清洗用畢的餐盤,一邊給她良心建議。
聽到他又提起離開的話題,官雲漾本能的將它拒於耳膜外,完全當作沒聽見,也不願去思考。
眼看他就要窩回地底下去,不甘寂寞的她趕緊叫住他。
「你晚上有什麼計畫嗎?」
唐惟天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不解的轉身。
「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作息來了?」
「沒什麼,無聊罷了。」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心裡有太多複雜的感覺,可她說不上來。
唐惟天再看她一眼,很直覺的回答:「我今天要整理工作室裡的圖稿。」
一聽,官雲漾立即彈跳起來,眼睛為之一亮!
「整理資料我最在行了,請務必讓我幫忙。」她肖想踏進唐惟天的地下禁區已經很久,現在終於讓她等到機會了。
「不必了。」他慣例的冷漠拒絕。
官雲漾那張好不容易才恢復生氣的小臉瞬間黯淡下去。
「這樣啊……」她吶吶地縮回桌面上,兩眼無神的對著杯子發呆。
唐惟天看不過去了。「你非得用那張死人臉恐嚇我嗎?」
「我沒有……」連聲音都可憐兮兮的。
他無力地朝天花板呼了一口氣。
「如果你能安分不礙事,我可以讓你卷卷紙稿。」他沒轍了。
「真的嗎?!」官雲漾以驚人的速度站起,不用一秒的時間,人已經跟他一同站在往下的樓梯口,正笑容燦爛的望著他。
唐惟天再一次「認證」,她是他見過變臉最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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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惟天將地下兩層平面全部打通,寬敞的空間,一個用作雕刻場所,一個當作收藏室用,只在工作的地下一樓區隔出一個房間,裡頭除了設備齊全的製圖工具外,還有床跟簡單的衛浴設備,以作為繪圖和休憩的地方。
官雲漾大致參觀完地下兩層樓,興奮地衝進唐惟天所在的繪圖室裡。
一進去,又是驚艷的低呼不斷,缺少耐性的唐惟天被她的抽氣聲吵得快翻臉。
「你一定要這麼誇張的呼吸嗎?」他的語氣很不友善。
官雲漾不受影響,兩眼閃著星星地回視他。
「你很過分,居然一個人霸佔這麼棒的人間仙境,把好東西都藏在地底下。」回想地下收藏室裡那一座座栩栩如生的雕像,她的魂魄早忘情地不知飄到什麼時空去了。
「你若看不過癮,可以再下樓去欣賞,看到天亮都沒關係,就是別來煩我。」他非常後悔因一時心軟而讓這只聒噪的小鳥有機會飛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