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希枒
「該死的你,滿意了吧?!又一個白癡相信你那蹩腳的演技,你很得意吧?!」唐惟天像是吞了一顆炸彈似,神色陰霾的踏出角落,朝他們走來。
官雲漾驚訝地望著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也聽得懂她那堆完全沒有章法的語句。
「那也需要你絕妙的配合才有這種效果。」裴玦愉悅的笑著。
他笑得越開懷,唐惟天的臉色越黑。
「見鬼了!我什麼時候配合過你吃人的惡作劇了?!」他憤恨地說。
「不然院子門邊的黃銅牌是你鑄來做裝飾的嗎?」
「那是警告!偏偏有一堆人裝作不認識字。」他憎惡地掃了椅子上的兩人幾眼。
官雲漾看著他們的一來一往,腦海裡的烏雲突然有個角落慢慢散去。
「如果我有任何冒犯,我先道歉。不過,這個問題我一定要問。」她周到的詢問當事人的意見。
裴玦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你有問題就直說,我跟惟天肯定會竭盡所能地為你解答的。」
像是早知道她要問什麼似,裴玦嘴邊的笑容安穩得很是刺眼。
官雲漾再次打量唐惟天黝黑繃緊的臉,深吸了口氣。
「你們不是感情親密的……一對嗎?」她盡量說得婉轉些。
話一出口,唐惟天那張臉立刻變得只能用「焦土」兩字來形容,裴玦卻是笑得像盛夏的地中海太陽,光芒萬丈。
「我的命運沒有悲慘到那種地步。」唐惟天字字咬牙的說。
認識裴玦是他這輩子中最倒楣的事,他可沒那個命跟他雙宿雙飛。
「可是你討厭女人。」官雲漾點出癥結。
「我也厭惡小人。」他瞪著裴玦,咬出這句話。
「喔。」官雲漾暫時接受他的說詞,但疑問隨即湧上。
「可是裴先生說過,你們關係匪淺。」而且還是用那種很曖昧的語氣說的。
她小聲補上一句。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況且他的話平常就沒什麼可信度。」唐惟天說得更不屑了。
聽到事實被扭曲,裴玦趕緊跳出來澄清。
「惟天,你這麼說真的是太傷我的心了。我們多年來的交情難道是假的嗎?順利的話,我們很快就可以成為姻親,這樣的關係不算深厚嗎?」他痛心的指控。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立即引爆了唐惟天肚子裡的彈藥。
「你還敢跟我提念盈的事?!你以為我會把自己珍愛的妹妹交給一條陰險狡詐又滑溜的蛇嗎?!」他吼得整間屋子充滿嗡嗡聲。
官雲漾蹙起眉頭,試著忽略耳朵的不適。
「這麼說來,你不是gay了?」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揮散滿屋子的烏煙瘴氣。
唐惟天氣勢驚人地瞪向她。
「我不喜歡女人並不表示我喜歡男人,就算我喜歡男人,也絕不會愛上一條蛇。」他慎重申明。
「你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官雲漾條理分明的提出她的不滿。
「我沒必要對一個迷路的陌生人解釋。讓你喝杯茶已經是我的極限了,現在請你離開。」怒極的他只想送客,還他平靜的生活。
「天都黑了,惟天,你怎麼可以讓一個嬌弱的女子獨自走在荒涼的山林裡呢?」裴玦不忍的說。
唐惟天冷酷地睨他。
「她不會落單,因為有你陪著。」
「不會吧?我才剛從法國飛過來,正事都還沒提,你就要趕我出去?」裴玦覺得委屈極了。
「你從來不會有什麼正經事,不聽也罷。」主人冷漠地搖頭。
裴玦不怒反笑,悠哉地為官雲漾添一杯他剛泡好的桔茶。
「不聽嗎?你會後悔的。」
見到裴玦這麼怡然的微笑,從小累積的經驗告訴她,裴玦一定又在打什麼邪惡的主意了,不聽的話的確是他的損失。
他氣悶地在兩人斜對面坐下,滿臉不情願。
「你說啊。」他催促著,想速戰速決。
裴玦啜了口香濃的茶,不疾不徐地開口:
「官小姐,你怎麼會想一個人來西西里島的呢?」他刻意轉開話題。
果然,唐惟天的臉黑了下來。
只要能讓那個意圖把她攆出去的原始人吃癟,官雲漾一定大力配合。
於是她笑容可掬地回道:「其實這次出國是為了搜集寫論文的資料。我一路從中亞往西邊走,一邊研究,一邊旅遊,不過後者佔了大部分的時間。」
「官小姐有這樣的精神與勇氣很教人敬佩。可以請教一下,你做的是什麼研究?」裴玦非常擅長社交語言。
官雲漾也是個中好手。
她先嬌笑了幾聲。「裴先生,你客氣了。我做的不是什麼大學問,只是在英國攻讀藝術史的博士學位,半年前回台灣準備論文,因為遇到瓶頸,才想到處走走散心。」
「藝術史呀,很適合官小姐脫俗的氣質。能請問你的論文題目是什麼嗎?說不定有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呢,我的論文我自己想辦法就可以了。」官雲漾受寵若驚地搖頭,應對舉止很有大家閨秀的味道。
「不麻煩的。你也看到了,惟天的專長是雕刻,我則是庭園設計,多少懂點藝術。」裴玦一邊注意唐惟天越來越兇惡的臉色,一邊樂此不疲的繼續著虛浮的對話。
「裴先生專精庭園設計,這麼說前面的庭院是你的傑作了?」官雲漾不時打量著唐惟天的反應,但裴玦的話讓她專注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綠眸。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
「沒錯。我實在是因為捨不得這麼好的一塊地被惟天糟蹋,所以從他後院堆積的失敗作品中挑出幾件較完整的,把它們擺在院子當作裝飾,讓房子看起來不會太單調。」裴玦輕鬆的說。
官雲漾聽了,不覺冒出幾滴冷汗。
原來她愛不釋手的雕像只是唐惟天眾多的失敗作品中的一項,而且還有更多堆在這屋子後面?
而那座她覺得是精心設計的絕妙花園,只是裴玦興致一來的隨性擺設?
這兩個男人如此糟蹋他們的天賦,怎麼沒遭天譴呢?
她極端不平衡的掃了他們一眼,覺得天理淪喪。
為什麼一個為論文所苦的平凡研究生,必須在異鄉歷經折磨?而這種浪費天生才能的人卻可以坐擁山頭,欺負她這個已經夠可憐的平凡人?
「官小姐,從你的目光中,我可以體會你的心情。」裴玦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句話喚回她投向唐惟天的怨毒視線。
「你不要誤會惟天是個浪費的人,他這個人其實很念舊。他失敗的作品總是要收在地下室好長一段時間,等他研究出失敗的原因,或是被更多後來的作品淹沒,他才會搬到後院去,絕對不會隨便丟棄。就是這些可愛的小地方,讓我對他依戀不捨。」
裴玦深情的朝唐惟天望去,卻被他無比凶殘的怒目給打了回來。
唐惟天再也聽不下去了。
「我可以忍受你們無聊的對話,但是不准扯到我。」
他受夠了他們社交應酬式的言談。若只是想知道彼此的職業,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解決了,他們幹什麼先生來小姐去的扯一大堆無關緊要的,簡直很費口水!
「我已經不想知道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了,你們可以馬上離開。」唐惟天下逐客令。
「你就不能多些耐心嗎?等我把這杯茶喝完,就會告訴你一個與你切身相關的大消息。」裴玦慢條斯理的喝著茶,很自然的接續他跟官雲漾的對話。
「官小姐,你還沒告訴我,你研究的題目。」
官雲漾慢慢平撫情緒,恢復了她應對得體的笑容。
「我對『龍』很有興趣,所以博士論文就自討苦吃地想研究歐亞各地對這種傳說神獸描述的異同,繼而找出相互影響的線索。」
一聽她說完,兩個男人明顯愣了一下,裴玦甚至丟給唐惟天一抹充滿隱晦意涵的微笑。
「我只能說,你跟我們實在是太有緣了。這一連串的巧合,是上天神妙的安排嗎?」裴玦笑語,最後一句更是有感而發的對著窗外夜空低喃。
然後又是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
「很抱歉,我恐怕無法給你太多的協助。不過,惟天他──」
「我說過,不要扯到我!」唐惟天大聲吼斷裴玦的話,死瞪著他。「茶喝完了吧?可以公佈那個天大的消息了嗎?」
「是是是,大王請息怒,小的馬上向您稟報。」裴玦清了清喉嚨,眼角餘光不時劃過官雲漾那張無辜的俏臉,嘴角揚得更高。
「我明天要去台北。」他丟出一顆小炸彈,先試試唐惟天的火力如何。
「又要去誘拐我單純的妹妹嗎?」唐惟天不悅,但仍平靜的回應。
近來裴玦巴黎台北兩地跑已經不是新聞,而他也氣到無處發火了。
「連你都習慣了,看來歐洲的社交圈大概也傳遞了我有新歡的消息。」裴玦說得雲淡風輕。
唐惟天嗅到一絲不對勁。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沒耐性的吼。
裴玦無奈地搖搖頭。「你沒有危機意識嗎?一旦失去我的掩護──裴玦與唐惟天並不是一對──這對全世界飢渴的女士們是多大的誘惑呀,說不定不只女士們,連紳士們或許都蠢蠢欲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