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沈亞

    「不不！不用，我拿就可以了，東西不會很多。」小張一見到歐亞若就紅了臉，他年輕稚氣的臉上出現崇拜迷戀的光芒，連笑容都是靦腆的。

    歐亞若正要說話，旁邊櫃位的陳小姐卻惱怒地過來罵人了。「孕婦有什麼了不起？拿幾件東西是會怎麼樣？真的那麼了不起的話不要來上班啊！騙人家沒懷孕過啊！」陳小姐忿忿地指著她的鼻子罵，「那麼身嬌肉貴怎麼不在家裡當少奶奶，幹嘛還跑出來做苦力？」

    「喂！關妳什麼事啊！」小張火大了起來，偏偏他年紀輕、臉皮薄，才講完這一句話就已經面紅耳赤接不下去了。

    「怎麼不關我的事？你送貨到我櫃上我就要自己出去搬，送到她櫃上就不用，你是擺明了瞧不起人嘛！」

    「我沒說我不搬，我只是動作稍微慢一點──」

    「什麼慢一點？憑什麼慢一點？大家都領一樣的薪水，我們就要快快做，妳就可以慢慢做，憑什麼？就憑妳肚子大啊？」

    「妳這人──」

    「算了，不要理她了。」林海音蹙起眉走過來，一鼓作氣地和小張一起將所有貨品搬進來，兩個人很快就把貨品全都搬完了。

    「小張，謝謝。」

    「不客氣……」小張紅著臉，也不知道是因為搬貨太累，還是他太靦腆了，只見他低著頭、垂著眼睛，突然又跑到外面拎了包東西進來。

    「紅豆湯……我聽我媽說懷孕的人喝紅豆湯很好，我買了兩碗……妳們等一下休息的時候可以喝。」說完他放下紅豆湯急急忙忙轉身衝出去，像是怕紅豆湯突然長出腳追上來似的。

    「看來妳的裙下之臣又多了一個。」看著桌子冰涼的湯品，林海音笑嘻嘻地拎起塑膠袋，說：「托妳的福，我正好想吃呢！」

    「哼！小心胖啊，妊娠糖尿病可不是開玩笑的！看看那個肚子，才四個月就大成這樣了，再過幾個月豈不是胖上太空了嗎？」陳小姐在一旁冷冷地斜睨著她們。

    「要妳管！」林海音忍不住朝她扮鬼臉。「拜託妳回去自己的位置，不要過來我們這邊搗亂好嗎？」

    「哼！妳以為我喜歡管？真是好心沒好報！」陳小姐臭著張臉，撇撇嘴，款擺著她肥肥的腰臀走回賣場的另外一邊。

    「妳不要生氣，光是看她的名字就知道她這個人脾氣很壞，根本不用理她。」林海音低低地說道。

    「咦？名字？有關係嗎？」她挑著眉用力想，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關聯性，雖然曾聽人家說孕婦會變笨，但是應該沒那麼快吧？

    林海音對她搖搖手指，露出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她叫『辛蒂．陳』對不對？麻煩妳念快一點。」

    「辛蒂陳……」她呆呆的照念了。

    「……這樣還不明白？」林海音歎口氣，轉身要走。「妳真的變笨了。」

    「什麼嘛？聽不懂啊，辛蒂陳辛蒂陳──」她突然一頓，滿口的咖啡噗地噴出。「哇咧！」

    林海音老神在在地點點頭，還一臉嚴肅地道：「『生痔瘡』，有這種毛病的人脾氣會有多好呢？唉，想想也滿值得同情的。」

    「海音！」她笑得岔氣，抱住肚子蹲在地上起不了身。

    林海音又歎口氣，滿臉正經地繼續道：「幸好她是叫辛蒂陳，如果是叫『莫妮卡．陳』、『潔西卡．陳』還會更有『笑果』咧。」

    這句話讓她笑得更厲害，連眼淚也飆出來了。「喔，天哪，妳怎麼想出來的？我的天哪！天哪！哈哈哈哈！」

    林海音微笑地蹲下來輕拍她的背。「保重保重，麻煩妳笑得節制些。」

    「哈！難得妳會說出這種冷笑話，真是輸給妳了耶！」

    「網路上看來的。為了讓妳心情好一點，我可是不計形象唷！」林海音聳聳肩。「人家說孕婦要多笑，小寶貝在妳的肚子裡可以感受到妳的情緒喔，妳笑得愈多，以後生出來的BB就會愈開朗樂觀。」

    「如果我沒有妳的話，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林海音楞了一下，隨即很快的轉身嘟囔，「就算沒有我，你還是可以憑自己的能力把小BB平安生下來的，我瞭解妳。」

    「這世界上只有妳還對我有這種信心……」

    林海音突然轉身握住她的手，認真地搖搖頭，「不只我對妳有信心，妳的BB對妳更有信心，他願意來當妳的孩子，一定是很愛很愛妳，妳千萬不要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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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來沒想過肚子裡有個小生命是這麼奇妙的事情，看過超音波裡「會動的外星人」之後，這事實漸漸變得真實起來了。這一切原來不是一場夢，她的肚子裡真的有個小傢伙，而她也真的在過去絕不考慮的地點上班了！

    回頭看看自己現在任職的商場，真佩服海音有辦法說服他們的主管讓她來上班，這年頭誰喜歡僱用一個已經懷孕四個月的孕婦呢？

    她沒想過自己會在這種地方打工。大學畢業之後，她一直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過著狂野又放浪的生活，這樣規規矩矩的上班生活，距離她至少有一百萬光年了吧？

    她慢慢走出商場，街道還是很熱鬧，這一年的秋天特別熱，都已經立秋了，感覺卻還是像夏天一樣。

    不遠處新開了一家甜甜圈專賣店，每天都有川流不息的人潮，聽說是很好吃的甜甜圈呢！

    她過去並不嗜甜，連女孩子們最愛的巧克力她也只是淺嘗即止，倒不是為了身材著想，而是她從來都不是那種有著綺麗夢想的小女孩。可是隨著晚風飄過來的炸甜甜圈香氣，此時卻顯得如此迷人……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玻璃屋前，屋外的露天咖啡座上早就坐滿了人，店門口還有一條長長的人龍正在排隊等候，玻璃屋的一角展示著熱騰騰的甜甜圈，看起來香氣四溢，四周傳來的笑語，讓這些甜甜圈更顯得格外動人。

    她的肚子竟然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才剛吃過晚飯沒多久呢！

    她的體重早就超重了。醫生嚴重警告訴她，每週增加的體重不能超過0.5公斤，可是這個星期她已經胖了一公斤以上了！

    甜甜圈這種垃圾食物除了熱量之外什麼營養也沒有，身為孕婦的她怎麼樣都不該吃的。

    儘管有無數個理由，可她的眼光還是無法從那些閃亮亮的甜甜圈身上挪開，她就這樣咬著唇瞪著它們良久。

    「不如……我去幫妳買幾個？」

    突然，玻璃屋反射出藍天傑的笑臉，他到底是什麼時候站到她身後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臉上那種笑容實在是很討人厭！

    「我又沒有要吃！」她別開臉，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在乎。

    「真的嗎？那妳為什麼一直盯著甜甜圈不放？如果眼光也能吃東西的話，恐怕眼前這一堆都已經被妳吃光了吧。」

    「亂說，我才沒那麼飢渴！」

    藍天傑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輕輕推著她到角落的一個位子上坐下。「就算妳沒有好了，可是我現在很想吃，妳在這裡等我。」

    看著他人高馬大的身影跑去排隊，歐亞若的心裡不由得湧起陣陣暖流……

    這男人的溫柔體貼會不會有用完的一天？他為什麼連「同情」也可以詮釋得如此動人呢？

    半個多鐘頭過去，藍天傑這才捧著餐盤走回來。「哇！看起來真的很好吃，難怪這麼多人！我不知道妳想吃什麼口味，所以就請店員幫忙推薦他們最有人氣的產品。妳不能喝咖啡、也不能喝茶，我看他們有水果茶，就幫妳叫了。」

    小桌上頓時擺滿了甜甜圈，又香又甜的味道令人忍不住微笑。

    歐亞若隨手挑了一個，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甜甜圈的滋味果然十分迷人，又軟又綿密的口感讓她連眉頭都舒展開來了。

    「你怎麼會來這裡？」

    「來接妳下班啊。」

    「我不用人接我下班，我只是──」

    「只是懷孕不是殘廢嘛！我知道。」藍天傑微笑著說道。「我已經把班表調整過了，從今天開始每天這個時間我都可以順便來接妳下班。」

    「沒這必要吧？我可以自己回家。」

    「我知道妳可以自己回家，可是上下班的時間人潮、車潮都很多，現在的人可不太懂得禮讓孕婦，反正我的班表又不是不能調動，無所謂啦。」他聳聳肩，表現得十分無所謂。

    歐亞若忍不住歎口氣，「我都快被你跟海音寵壞了，你們真是比我還緊張！」

    他突然伸到她面前的手讓歐亞若楞了一下。

    「看看妳，吃東西還像小孩子一樣，整張嘴吃得都是。」他輕輕地替她拭去唇上的糖粉，然後用一張面紙細心地再擦拭過一次。

    她的心震了一下！為什麼過去從來沒有人這樣寵愛過她？

    她很快垂下眼睛，佯裝自己一點也不受感動，假裝這個動作只是個再平凡不過、對她毫無意義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