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阿誇
季子的敵意顯而易見,而陳青……我想起陳青,只有萬般柔情和曖昧不清,不知是喜是悲。
不敢想像他會棄我而去,不管是什麼理由。
那天清晨,我的眼淚依稀還在臉上燃燒,灼疼著雙眼,所有的理智。陳青凝重的注視,雙唇相覆時的意亂情迷,髮絲上的激情的汗水和他的不是表白的表白。他未曾說過愛我,但我想他愛我,我想。
我真的很懦弱,尤其在情感上。
街上的梧桐爆著新芽,春的氣息直撲臉頰
距離那場雪已經很久了,我忘了計算日期。
十二月五號,是我重生的日子,只因為你。陳青這樣說道。
我又何曾不是?
我記憶中的雪化得無痕跡。
把車駛出車庫,停在大廈廣場,等著陳青搭車回家。廣場上有另一輛車,雪白的寶馬亮得扎眼。
我瞥了一眼手錶,陳青應該要下來了。
我伏在方向盤上,寧了寧神。忽聽有人敲了敲車窗。
是陳青,開了窗,他說:「對不起。」面無表情,眼睛有著熟悉的空洞,讓人咬牙的空洞。
我訝然,抬頭向前望去,前面的寶馬旁一個女人挽著風衣而立,是陳青的黑色風衣,那個女人是籐田季子。
她還是笑容滿面,恬靜地有禮。
她在看陳青,同時也在看我。
她臉上的笑容有勝利的意味。
「為什麼?」第一次一種異常恐懼的感覺揪住我,我的手穿過車窗一把抓住陳青的手臂,緊緊地握住他,他的手很冷,有些抖。
「沒什麼,回來後我向你解釋。你先回去吧。」他擠出一些試圖安慰我的笑容。他看著我的眼睛,目光中什麼內容也沒有,我捕捉不到一絲讓我安心的訊息。
我掉頭向寶馬旁的女人望去,她依舊微笑著,沒有不耐,她在看我們倆的戲。
陳青抽回了他的手,快步向她走去,並隨她跨進了白色的寶馬,絕塵而去。
初春冷冽的寒風從開著的車窗裡灌進來,吹散了車內的暖氣,我如同置身冰窟,心隨著一起凍結。
就這樣在寒風中坐著,沒有了意識。暮色悄悄降臨。
大廈門口的保全人員在向我張望,他會看到一個男人坐在開著車窗的車子裡,伏首在方向盤上幾個鐘頭未動過一下。
有人走過來,俯首望著車內的我:「先生,您沒事吧?」
我抬起頭:「沒事。」並啟動起車子,踩下加速器,把那個保全人員甩了開,反射鏡裡能見到他狐疑的表情。
路燈一隻隻地亮起,耳邊有著大都市進入夜晚的興奮喧鬧。車鳴,街邊的音箱裡的吵雜的流行音樂和斑駁不清的人影在霓虹襯托下,製造著瘋狂獨特的人文景觀。
在這擁擠的街上,我卻無意識地狠踩著腳下的加速器。
似乎有人在咒罵,有人在尖叫,不久我聽到警車的鳴笛。
我什麼感覺都沒有,我看不清自己儀表上的數碼,它順著逆時針方向不斷移動著。
本田車發揮著它的速度優勢,那部破破的警車遲遲沒有追上。
我放聲大笑,第一次這麼狂笑,風從喉嚨裡灌入,引起劇烈的嗆咳,我還是笑著,笑到眼淚直下。
路燈飛速得從頭上掠過,漸漸串成一條直直的光線,路燈的前面又黑得讓人抓狂,我想要刺破那讓人發怵的黑色,所以我奮命地向前駛去,腳已踩得發疼。
黑色還是在前面不斷延長。
黑色幻成他的眼眸,空洞不見情感。我睜著淚眼婆娑的雙眸,不想猜測他現在和季子身處何方。
他和她的故事,沒有我。
他的戰場,和她的關係。如果是曾經也會讓我心疼吧?
起碼有著三輛警車在追,警笛的轟鳴打斷我毫無邏輯的胡思亂想,有一輛警車已經竄我前面,並有人拿著蜂鳴器在喊著什麼。
我什麼也聽不見。心裡有個聲音在低唱:你的心,你的深,你的唇都隔著幕一層,好讓我永遠的迷惑看不清,也曾想找個替身換你身邊的人,陪你反覆這一程,才發現導演是你,我只個佈景。我的愛剪接隨你,我只是個聲音,分秒由不得自己,表演一生都為你。
張學友的《演》在心裡變成撕裂的吶喊。
喊到眼前的警車變成沒有內容的物體,我一頭向它撞去,沒有任何害怕。
一個我,一個你,在一起,一點情,一點意,一齣戲。
我沒有了意識。
僅有的一點理智中,我看到了漫天的火焰,卻是冷的。
我沉沉得睡了過去。
第六章
一片白色。
在我夢裡。
是雪。
一點點,一片片,一縷縷。
我置身雪中,一直生長在南方,很少看到如此大的雪在身邊肆無忌憚地紛飛,一下子,人渺小到為雪而震憾。
我感到冷,有雙手握著我,很暖。
可惜,看不清這雙手主人的模樣,密稠的雪片模糊了他的臉。他的唇在雪中顯得艷紅,透出一點色彩給我,讓我看到它一張一合,可惜聽不清他在講什麼。
我想拉近他,可雪在築道白色的薄牆,怎麼也無法穿不透它。
緊捏住那雙手,可感覺它在手中一點點滑出。
溫暖的感覺很快就涼了。
我的手在漫天雪幕中無力地揮舞,什麼也沒有抓住。天地之間好像剩下一個我和冰冷的雪為伍。張口想喊,卻什麼也喊不出口,我不知道應該喊誰,嘴徒勞地張張合合,卻一個音節也沒從喉中吐出。
我很焦慮,我想我知道自己想叫誰的名字,可總覺得被人卡住喉嚨似的難以啟口。
雪太大了,要把我埋沒了。
「他醒了。」有人在我頭頂上在叫。
接著有些許喧雜的聲音在四周響起。
「沒醒吧?沒張開眼。」又有一個聲音在上方說著。
「可我明明看到他動了一下。」另一個聲音抗議著說。
兩個女聲,還伴有讓我鼻神經過敏的酒精氣味。
好容易,掙扎地張開眼,只是一線,光線並不亮,但覺得還是會刺痛雙眼似。聽到旁邊有人在長吁,有人在湊近臉來觀察我,有人在往外走。
我的意識有點混亂,記不清自己身處何方。
終於張開了眼,努力地想辨識周圍的環境,還是一片白。
是醫院。
「何先生,何先生。」有人在耳邊輕輕呼喚。
是雪莉。
我為什麼在這兒?她為什麼在這兒?
他為什麼不在這兒?不在我身邊?
頭有點痛,但已經逐漸在清爽了。
還是不習慣這兒誇張的白色調,我索性又閉上了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說明我醒著,聽得見她說話。
「太好了,你總算醒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大家都很為你擔心,早上滕田先生來看過你。剛才還從公司裡打來電話,問你是不是醒了。」
我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我很想問陳青有沒有來過,腦袋很努力地在搜索那天的記憶。只有他的名字和一雙空洞的眼睛。
那天的事,我並不太記得了。
感覺有人快速走了進來,是醫生,他要為我檢查。雪莉走了出去。
一個星期後。
我在經歷了我根本記不得的車禍後,很快地在康復。
醫生說真是個奇跡,幸虧安全氣囊能及時地張開,救了我一條命。腦袋雖然有些撞擊,但沒有太大的損傷,雖然我不記得車禍,但這是正常的,一般經歷車禍的人都不會記得車禍的。
滕田開玩笑說,你應該給車輛製造公司寫封感謝信,還好車的安全系統優異,要不我早就在上帝那兒報到了。
然後,他正色道:「你怎麼會發瘋到在鬧市中飆車的,你要知道,要不是那輛警車上的警員反應及時,把車扭向避開,你這事不是光塞些錢能解決,恐怕你康復了,還得去吃段日子的皇糧了。」
我苦笑。
我真的瘋了。
滕田真的待我不錯,在經歷這次車禍中可以看出,他很重視我這個手下。他也許還把我當成個朋友吧。
我忽然有些內疚,不知為什麼。
醫院的床太軟,讓我夜裡很難睡熟。再加上腿上有一塊不構成大礙的但痛得要命的傷口作怪,我寧願睜眼望天花板一夜。
當然,我更害怕又跌入那個夢境。
門悄然無息地開了又關上,黑暗中有人走了進來。
他沒有開燈。
藉著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的心在揪緊。
是陳青。至從我出事後,一次也沒有露面的陳青。
「你沒有睡著嗎?」他坐在我床邊,面目削瘦。只是他的眼睛依舊清亮。
我點著頭,雙手去握他的手,緊緊的,通過他的手傳給我在夢中感覺到的溫度。我把它捧到唇邊輕輕地吻了一下。
他看著我,第一次,我看到了他的淚。
如此晶瑩,泛著淡淡的月華,一滴,一滴,緩緩跌碎在床單上。我伸出手去擦,這淚好燙。
他抓住我的手,一把把我攬入他懷中,焦枯的雙唇急切地蓋上了我的嘴。熟悉的幸福感如潮湧來,我感到暈眩。
可是胸前受傷的肌肉因受到擠壓而尖銳地疼痛。我忍不住哼了一下,他放開我:「很痛嗎?」就是在黑暗中,我都能看得出他因心疼而皺緊的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