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圓悅
第一章
今年的西洋情人節適逢星期二，雖然不是週末假日，卻阻擋不了情人們的濃濃蜜意，一到下班時間，到處可見成雙成對的情侶。
花店也紛紛擺出玫瑰花束來吸引客人上門，從代表「一心一意」的一朵玫瑰花，到象徵「天長地久」的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應有盡有；在這天，街上一眼望去淨是粉紅色的浪漫。
其中，林家麵館大門前高高挑起的大紅燈籠一字排開，黑底金漆的招牌左右簇擁著一龍一鳳。
在這鎮上土生土長四十幾年，過去只知道七夕、除夕的林媽媽，眼見對街的西餐廳每逢情人節都因推出情人節套餐而賺飽鈔票，忍不住也跟進了。
為了「營造」情人節的氣氛，林媽媽甚至還將自己結婚時用的喜龍喜鳳搬了出來，還勒令才念高一的兒子請半天假，以應付預期源源不絕的客人上門。
只是，對街的西餐廳從下午起就人潮不斷，反觀林家麵館卻是門可羅雀，別說是麵館推出的情人節特餐「情意綿面」沒人關注，就連平常的熟客也被林媽媽那副虎視眈眈的架勢給嚇得不敢上門。
眼見接近晚餐時間，麵館裡依舊空蕩蕩的，林媽媽的臉色也愈來愈難看。
「老媽，我看今天也沒什麼人來……」可憐的林子傑被迫穿著一身大紅喜袍，只差在胸口綁個大紅繡球就能直接進禮堂了。
「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迷信的林媽媽趕緊朝四面拜了拜。
「可是……」
「喏，你把這個拿到門口去發，我就不信還沒有客人上門！」林媽媽塞了一疊粉紅色傳單到兒子手中。
「媽呀！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想到自己得穿著古代新郎倌的衣服，沿街發放這疊俗斃了的粉紅色傳單，林子傑就覺得丟臉。
「不就是讓你去發個傳單，這就算為難啦？也不想想我一個女人家，守了十幾年的寡才將你們姊弟倆拉拔長大……」
「這不能混為一談好不好？」林子傑一向最怕老媽的碎碎念。
「為什麼不行？難道我辛辛苦苦的將你們拉拔大，連說個幾句都不行？翅膀都還沒長硬呢！你就嫌你媽我囉唆啦？我好命苦……」林媽媽雙手叉腰，機關鎗似的嗒嗒嗒嗒開罵。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去總行了吧！」在「機關鎗」的連番掃射下，林子傑終於豎白旗投降。
「嗯，這還差不多。」林媽媽總算滿意了。
唉∼∼他──豁出去啦！
林子傑深吸一口氣，衝到大門口，擺出最帥氣的POSE，大聲念道：「林家麵館今天推出情人節套餐『情意綿面』，面長情更長……」
說到這，他再也憋不住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臭小子，你皮癢了是不是？」聽見兒子居然嘲笑她熬夜寫成的廣告詞，林媽媽終於抓狂了。
「哈哈……誰寫的詞啊？好好笑喔！我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哈哈……」林子傑抱著肚子一陣狂笑，只差沒滾到地上去了。
「再笑！你要敢再笑，我就要開扁了！」林媽媽氣得咬牙切齒的，一邊揮著拳頭。
「救命啊！」眼見形勢不妙，林子傑轉身逃進麵館裡。
「你給我站住！死小子，有種你別跑！」林媽媽在後面氣得直跺腳。
「要真沒種，兒子我以後怎麼讓你抱孫子啊？」林子傑嘻皮笑臉的。母老虎發威，他不趕緊溜才怪！
「你這渾小子，老娘今天不修理你就不姓林！」林媽媽追了進去。
「救命啊！」
「站住，別跑……」
母子倆繞著桌椅追逐，林子傑不時拉過桌椅來阻擋，林媽媽則邊追邊清除「障礙物」。
店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老姊救命啊！母老虎發威啦！」奔跑中，林子傑撞進了一個溫暖的懷裡，當下趕緊巴住來人不放。
「出什麼事了？」林小恬茫然的看著眼前的景象，發現自己花了一整個上午佈置的座位，亂得活像有匪徒入侵過一樣。
「老姊──呃……」林子傑正膩著她撒嬌，忽然聞到一股香味。
林小恬脫下了平時穿的藍色圍裙，改穿一身粉紅色的洋裝，小臉也特意上了淡妝，顯得春風滿面。
「哇塞！老姊，你今天打扮得特別漂亮喔！」他在林小恬身上嗅了嗅，活像只小狗。
林小恬不理會他，逼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早就說過不能太省啦！你們女人得趁著自己還沒變成豆腐渣前好好的打扮打扮，否則等你變成像老媽這樣的豆腐渣，再想打扮就來不──」林子傑顧左右而言他。
「死小子，看你還往哪兒跑？！」林媽媽氣喘吁吁的追上來，一把扭住兒子的耳朵，「你這小子又在說你老媽什麼壞話了啊？」
「沒、沒有啊！」林子傑抵賴。
「還不說實話？！」
「老、老媽，痛痛痛啊！」林媽媽手勁加重，痛得林子傑哀叫連連。
「媽，你們就別再鬧啦！看看這裡亂的，晚上還怎麼做生意啊？」林小恬秀眉輕皺。
「唉！一個客人都沒有，還做什麼生意啊？我決定了，今晚休息！」林媽媽大手一揮，阿莎力的道。
「好耶！老媽萬歲！」林子傑歡呼一聲，將傳單往上一拋，餐館裡立刻下起一場粉紅雨。
「可是……」林小恬有些猶豫。
「我決定等會兒和小傑到別家餐廳打探敵情，做為七夕情人節做生意的參考。」林媽媽道。
得知晚上不做生意，林子傑才開心的想著要約隔壁班的班花去約會，還是和學姊一起共度浪漫的情人夜，沒想到老媽忽然神來一句。
「不會吧？！」他不由慘叫一聲。
人家情人節都是男女朋友甜甜蜜蜜的共度，他為什麼可憐的要陪老媽去別家餐廳臥底啊？
「媽，不如我和你……」見弟弟的五官都扭成一團了，林小恬不忍心的說。
「那怎麼行！你不是和鄧可有約會嗎？人家鄧可特地從台北回來見你，你當然要陪男朋友啦！」林媽媽一臉慈祥的笑意。
「是啊是啊！姊姊當然是陪准姊夫重要啦！我陪老媽去就行了。」林子傑狗腿的說，其實心中在悲歎。
「是啊！小恬，你還是趕快出門吧！你們難得見一次面，可別遲到了。」林媽媽催促著。
「嗯，我知道。」林小恬乖巧的點點頭。
「老姊，好好享受情人節的夜晚喔！」林子傑朝她擠擠眼，促狹的道。
「臭小子，你又知道什麼是情人節了！」這小毛頭！林媽媽不忘交代女兒，「記得別太早回來，不到十二點我可不許你進門喔！」
「嗯。」林小恬白皙的雙頰不由緋紅。
「咦？門禁不是晚上十點嗎？老媽，你真不公平，居然放水……」林子傑嘟嘟囔囔的抱怨。
「還在上學的人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林媽媽專制的道。忽然，她像想起了什麼，又轉向女兒道：「小恬啊！你們也有半年沒見面了吧？」
「嗯。」林小恬點點頭。
鄧可是她交往了五年的男友，三年前，鄧可大學畢業，離開小鎮北上謀職，可因為經濟不景氣，他求職的過程並不順利。
半年前，鄧可所待的公司因經營不善而宣告破產，他也再次失去工作；不過，他寧可留在台北過著拮据的生活，也不願意回到平淡的小鎮。
而林小恬自從專科畢業後就留在自家麵館幫忙，然而麵館的生意只能算普通，在供給弟弟的學費以及一家三口的生活費後，並沒有剩餘多少。
因此，經濟都很拮据的兩人無法經常見面，只能藉著電話傾訴對彼此的思念。屈指算來，距離上一次的見面竟然隔了整整半年！
「小恬啊！你們兩個年紀也都不小了，也該定下來啦！」林媽媽關切的說。
「是啊！你和准姊夫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林子傑也在一旁煽風點火。
「呃，我們還沒討論到這件事。」林小恬滿臉的紅雲。
「小恬啊！女孩子的青春是最禁不起耗的了，最好這次就能將婚期定下來。」林媽媽語重心長道，「好了，你快些出門吧！」
「是啊！老姊，你就放心的去談情說愛吧！家裡一切有我呢！」林子傑雙手捶胸，做出人猿泰山狀，「我會保護老媽，絕不讓任何人欺負她。」
「切，我還需要你這慘綠少年來保護啊？」林媽媽一點也不給他面子，嗤之以鼻。
「什麼嘛！人家可是陽光美少年耶！」林子傑忿忿不平的。
「哈！就你那點幾乎看不到的肌肉，還妄想保護我哪？！」
聽著母親和弟弟的爭執，林小恬的唇畔泛起一抹溫柔的笑。
正因為有這樣的「爭吵」，他們這個家才能如此生氣勃勃、充滿快樂。
低頭看看手錶，嗯，時間真的不早了呢！
「媽、小弟，我走了。」林小恬拿起一隻白色小包包，交代一聲就走出大門。
「老媽，你說話可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