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舒小燦
感覺告訴她他只是在捉弄她,而不是要她覺得羞愧、難堪,但她的臉還是燒了起來。「幹嘛還要繼續演下去?根本沒有什麼塔堤安娜這個人的存在,你也不會為我買新衣服,更不會讓我跟那個漂亮得不像話的男人結婚。就算你真的會買,我也不會穿。別以為我——」
「夠了!」迪凡在怒瞪她一眼後,猛然放開她,並快步走向門口。到了門口,他轉了過來,「要帶什麼東西,現在就收拾。你不會再回到這裡了。」語畢。他大力甩上門離去。
丹雅沒有收拾行李,她飛撲到柳條箱前,打開箱蓋從裡面取出化妝用品和那面紋裂的鏡子。那口箱子這些年來一直是她的化妝台和化妝桌,而那面鏡子是她從鄰居的垃圾中撿來的。
把那面長鏡倚著牆架好後,她忘了她是要修飾臉上的妝。轉過身,她拉起裙子,頭努力的設法看鏡子。
她原本是想看她的臀部上有沒有胎記,但一看到鏡裡的倒影,她的臉立刻熱了起來。老天,那就是他看到的?
略略定了心神後,她開始找胎記。當她終於看到,她又是羞又是怒。非常明顯,無論是哪一個躲在窗外窺視,他所看到的一定不只看到她更衣而已。但是是哪一個呢?迪凡嗎?她的羞怒殘退了一些。然後極迅速的,它們又席捲了回來。她瘋了?你不可能會喜歡被他看——
門又一次被撞開。丹雅立刻放下裙子。
「這是什麼鬼?」
丹雅閉了閉眼睛。老天,一連被看到三次!很緩很緩的,她轉身面對那個惡魔眼。但他並沒有在看她,而是在看他平伸的手。他盯著它們看的神情,有如它們臨時冒出來多根手指頭。
雖然他還沒有琢磨出那是什麼東西。丹雅背轉過身,她很想彎下腰檢視她臉上的妝,如果壞得不怎麼厲害,可迅速修飾。但如果她真那麼做,只會加速洩漏她所不希望他發現的。
「如果沒人教你在進入別人的房間先敲門,我很樂意教你。」
「我忘了問你一個問題,女人。」
「你今天已問了千百個問題,還沒有問夠?你沒有,我可答累——」她梳在腦後的髮髻被一把揪住。她甚至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但舉至她面前的大手則要不看見也難。
「為什麼我碰了你之後,我的手變成這個顏色?」
「大概是灰吧。我今天早上清理爐窀。」
「用你的臉清理?」
「當然不是!但是——」
「有這個可能。」他捏了捏手指,他的聲音是沈思的。就在她放鬆了下來之際,她的頭被揪轉向他。「但我不認為是。我為什麼會覺得不是呢,女人?」他一面質問,一根手指沿著她的臉頰斜刮而下。
丹雅閉上眼睛。他知道,而且在生氣。她不明白他生什麼氣,該生氣,有資格生氣的人是她,不是他。「放開——」
但那只揪著她的髮髻的手卻向後一扯,使她痛得叫出聲,淚水也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有片刻,她以為他會再扯一次,而且是更用力的。但他沒有,他放鬆了。她立刻擺頭抽身拉開兩人的距離。可是他只是鬆了力道,而不是鬆開他的手,所以她雖然掙脫了身,卻也差點失去她的整塊頭皮。她的髮髻不堪巨大的拉扯,它散了開來,她的頭髮頓時像瀑布披散在她的肩上、腦後。
「你這個王八蛋!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大叫著,手揉著頭皮。
迪凡一個箭步,手捏住她下巴。「說,你化妝是為了想遮醜,還是——遮美?」
丹雅打開他的手。但它並沒有因此就遠離她,當它落在她的肩上,它像老虎鉗般的攫著她。「現在你連我最後一點的自尊也要剝奪?你明知道我沒有我少美可以遮,不是嗎?你這個沒心沒肺沒有感情的王八蛋!」
「而你,你這個撤頭撤尾的騙子,我給你五分鐘讓你恢復本來面目。五分鐘後你若是沒有照做,我會把你的屁股打得開花!」語畢,他再次甩上門離去。
丹雅瞪著關上的門,再看了看洗臉盆。既然他已發現了她的秘密,她沒有理由不把臉洗乾淨,只除了一個——她不想讓他稱心如意。他以為他是誰,又以為她是誰?三歲孩童嗎?叫她洗臉,她就得洗臉,否則屁股就要挨揍!、
她是被打大的,不是被嚇大的,她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威脅就嚇得聽令於他。不過,她也不會傻得繼續待在這裡,等著他回來實踐他的恐嚇。她決定『好女子不吃眼前虧』,暫時先避開,畢竟他們人多勢眾,而杜比臥病在床。事實上杜比一定在睡他的回籠覺,每次他一吃過早餐一定會再睡一覺,而一旦他睡著,就算打鼓敲鑼也吵不醒他。
她不能跳窗子;距地面太高了。也沒法借助那棵樹;她勾不到它的樹枝。現在她只希望他沒有在門外等。只要能讓她溜到前面的房間,她就可以從它的窗戶經由門廊的斜屋頂抵達屋外。那個屋頂她已相當熟稔,因為屋瓦壞時都是她上去換的。一旦出去後,她便可以等到那幾個人等膩了,去找別的傻女孩騙時再回來。
離家出走在她小時候是家常便飯。每當她知道杜比又拿著棍子要打她出氣時,她就跑出去,好幾天不回來。最長的一次是七天。每次回來,杜比只打得更凶、更狠,無論愛麗絲如何護著她、攔著他都沒有用。可是她每次逃了家依然回來,倒不是因為無法在野外活下去,而是她耐不住寂寞和孤單的煎熬。但這一次她當然不用出去那麼久,而且她現在長大了,寂寞和孤單不會再是問題。
拾回刀子,她躡足來到門邊傾聽了片刻。廊外沒有聲音。沒有聲音並不表示一定沒有人在外面。悄悄的,她打開房門,惡魔眼沒有守在門外,但她的幸運並沒有好到廊上沒有人。那前面的房間,於是她只好用上她的刀子。要是她有把槍多好,槍比刀子更具威嚇力得多。
「動一下,你的血恐怕就會從這裡流出來。」丹雅在拉嘉能轉身前將刀子抵著他的腰背。「我很不喜歡,因為地板若是弄髒了,我還得拖一次地。」
「我一切都聽你的吩咐,公主殿下。」
丹雅瑟縮了一下,她是用耳語的聲量來說話,他卻用吹喇叭的聲量回答。「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她加重持刀子那一手的力道。
「你想」拉嘉滿不在乎的說。
「離開這裡。」
「帶著我一起走?」
「不會太遠。現在慢慢跟著我一起倒退的走。」
「我們國王不會高興——」
「他可以去死。我最不想再看到的人就是你們的那個叫迪凡的傢伙。」
拉嘉聞言大笑。「我相信他此刻的心情與你一樣。」
「謝謝你告訴我。聽了真教我心花怒放,走!」
丹雅押著他往樓梯的方向退。她知道她的時間急迫;她必須在迪凡再上來前逃掉,否則一切將前功盡棄。
她一面押著拉嘉倒退一面頻頻往後瞄,就在她再兩步便抵達她所要的那個房間的房門,並決定她一進去便把門鎖上,然後趁著他們撞門的那寶貴數秒越窗而逃之時,她的背突然碰到一堵肉牆,而她手中的刀亦被輕易奪去。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拉嘉?」
丹雅愣了愣。奪走她的刀,箍住她的腰,破壞了她的計劃的人竟然問出這樣的話,彷彿他認為拉嘉是在協助她逃跑。不過真正令她一時之間沒有恢復過來的原因是那人不是迪凡,而是那個五短身材,名字叫捨基的人。
「在陪她玩呀,還會是什麼?畢竟她不久便是我們的王后。」
「沒錯,所以她更不應該拿刀,萬一她傷了自己怎麼辦?我還以為迪凡已把她繳械了。」
「他是呀,不過我猜他惹火了忘了要把它帶走。」
丹雅咬牙切齒。「雖然我很希望我不在這裡,但如果你們能注意到我仍在這裡,我會很感激。」
「抱歉,公主殿下。」拉嘉對她露齒一笑,而當他看到她的臉,他縱聲大笑。「她沒照迪凡的吩咐做。」
她後面的人捏住她的下巴,扳過她的臉。她打開他的手。
「我們都聽得很清楚如果你沒有照做他會做什麼事。」拉嘉笑嘻嘻的。「你要不要在我們帶你下樓前回房去洗一洗臉?」
當一個人像三明治似的被夾在兩個大漢之間時,退讓才是明智之舉。她知道,問題是她的倔脾氣又一次犯了。「我通常是一個月才洗一次臉。」她甜甜一笑,「而目前距一個月尚有三個星期的時間。」
「你真的要跟迪凡作對?」
「不錯。」
捨基呻吟。拉嘉呵呵笑。
趁著他們分心之際,丹雅稍稍挪移。但那條手臂很快又將她箍了回去。
「這一點都不好笑,拉嘉。她這樣會使迪凡更生氣,而他現在已氣得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