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凌淑芬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像坐雲霄飛車一樣,我不認為自己的心臟受得了。」她沒好氣地說。
「我愛妳,紫,我真的愛妳。求求妳,再給我一次機會。不是為了戴倫,只是為我們,妳和我兩個人。我差一點被自己愚蠢的自尊心絆倒,幸好我及時清醒過來了。我們對彼此都還有愛,求求妳,再給它一次機會。」章柏言誠心誠意地道:「雖然我的臭脾氣可能會繼續弄哭妳,但是我也會盡更大的能力逗妳笑。」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眼淚一顆顆的掉。
「爹地!」
章柏言的懷裡霎時多了一個小毛線團。
「爹地爹地爹地!」
「嗨,戴倫,讓我找找看你的臉在哪裡。」他大笑,將兒子舉得高高。
「這裡啦,這裡!」戴倫撥開衣領,露出一張燦然的笑顏。
「噢,寶貝蛋,我真想你。」他將兒子擁回懷裡,滿足地歎了口氣。
「我就說有看到你,然後媽咪說沒有。然後我說有,然後又說沒有。明明就有。」戴倫嘰哩咕嚕地投訴。
章柏言揚眸看她,眼底充滿無聲的祈求。
趙紫綬拭掉最後一顆淚水。
「你先把我嚇得魂都沒了,然後憑幾句話就希望我盡釋前嫌,回到你身邊?」
「我只要求一段試用期。現在監護權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永遠不能再跟妳爭奪孩子。所以若試用期滿,妳還是覺得不開心,妳可以帶著戴倫去任何你們想去的地方,我無法再用任何方法阻止妳!但是……」他輕捏了捏她的手。「但是,如果試用期結束,妳還滿意,那麼我們繼續延長下去,戴倫會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們會有一個美滿的人生。這場要求妳沒有任何損失,只要撥出生命中的一段時間給我就好。」
真是不公平,結果他還是利用戴倫替自己求情。趙紫綬望著他懷中的孩子,戴倫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那雙鮮靈的雙眼卻很叛徒的替他父親討饒。
果然父子倆都是一個樣!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我最討厭看到那種一直欺負女主角的差勁男主角,最後只是因為一聲對不起,女主角就立刻原諒他。」她悶悶地說。
「唔……」章柏言摸摸鼻子。「即使男主角很真心誠意?」
「……即使男主角很真心誠意。」
「即使他都跪在地上祈求原諒?」
「你是坐著的。」她悶悶指出。
「我本來是跪著的,戴倫撲過來才變成坐姿。」他立刻推卸責任。
「嘿!」小傢伙抗議了。
「抱歉。」他低頭親親香噴噴的臉蛋。「這樣好不好?我們一起回紐約去,妳愛氣我多久,就氣我多久,近距離折磨人才是王道。妳跑回台灣去有什麼好玩的呢?」
「我又不是去台灣玩。」她瞪他一眼。
「而且梅蘭妮也需要一點生活樂趣。小鎮風光多寂寥,妳們聊天的時候,總要有一個為富不仁、殘暴無道的肥厚油膩紐約富商當主題,才聊得起來。」他繼續誘哄。
趙紫綬咯的一聲笑出來,又很不滿自己竟然這麼容易被逗笑,再怒瞪他一眼。
「再試一次?」他輕聲問。
再試一次?
有過一次就讓她快消受不起了,真的要從頭再來過嗎?
「紐約有大象嗎?」戴倫揚起頭插嘴。
「有動物園。」他點頭保證。
「有畫畫嗎?」
「有美術館。」
「有隆隆車嗎?」
唔?那是什麼?
「有中央車站。」
「好。」戴倫點點頭,跟他媽咪說:「去紐約。」
趙紫綬忍不住笑出來。
還是兒子容易收買!章柏言打蛇隨棍上,「你去拿自己的包包。走,爹地和媽咪帶你去紐約。」
他早注意到客廳裡收拾好的行李箱。
幸好,幸好還來得及。
小傢伙歡呼一聲,跑回臥室抱起自己的維尼熊背包。
「等一下,你還沒吃早餐。」趙紫綬揚聲喚。
咕咚咕咚,小旋風又刮出來,亮晶晶地盯著他老爸。
「紐約有早餐嗎?」
「紐約有全世界最棒的早餐。」他父親點頭允諾。
趙紫綬望著兒子快樂的背影,有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她的肩膀被一隻大手輕按一下,抬起頭,另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凝注她。
「拜託?」
她深呼吸一下,把氣吐出來。
「一個月。如果情況沒有改善,一個月後,我就帶戴倫回台灣。」
「一個月。」他點頭同意,以一個輕輕的吻封緘。
曾經以為她是他生命中十分鐘的女主角,卻原來,這整齣戲,都是為她而寫。
而這齣戲的男主角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尾聲
「超、級、遜。」
章柏言放下閱讀中的公文,望著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小伙子。
加長型房車駛下公路出口,彎進紐約的市區道路。櫛次鱗比的高樓讓天空顯得渺小,讓城市顯得巨大。
「抱歉?」他挑了下長眉。
「超,級,遜。」對面那個十六歲的少年還是不知死活地重複。
「上一個敢這樣對你老子說話的人,FBI還在找他的屍體。你該慶幸你媽咪知道我今天要順道到機場接你。」章柏言禮貌地說。
「爸,我正在青春期,我理所當然應該講話沒大沒小。你多久沒有看統計數字了?一個家庭裡有個品學兼優、乖巧懂事的青少年是不正常的。你走出去外面,其他家長會笑你跟不上時代。」十六歲的戴倫已經長得跟他父親一般高了。
「可不是嗎,一個聽話又貼心的十六歲兒子?鐵定是家庭教育有問題。」
「好,回來講重點。」
「原來我們的談話主題有個重點。」
「當然有,而且這關係到你的下半生幸福。」戴倫傾身向前,那副準備講理的模樣和他老爸像個十成十。「爸,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妹妹也滿十歲了。」
「是。」章柏言公文往身旁的空位一放,準備聽聽兒子想談什麼大道理。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在寄宿學校,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儘管如此,我仍然想為我敬愛的父親盡一份心力。」
「真高興知道我有一個孝順的兒子。」章柏言喃喃道。「重點,還記得嗎?」
「重點就是,你真是太遜了!」戴倫一口氣爆出來。「我沒有看過哪個同學把一個妹,把了十幾年還把不到手的!天哪,你是我父親呢!」
他痛心疾首的樣子讓章柏言啼笑皆非。
「如果你是在擔心我和你母親的事……」
「我當然是在擔心你們的事。你年年跟她求婚,求了十幾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
「啊,這一瞬間,我真是看到了當年那個可愛貼心的毛線娃兒呢。」章柏言圓滑地說。
「爸,你自己想想看,你們兩個人都分居十幾年了!」
「且慢,我們哪裡有分居?」
「你有你的公寓,她有她的公寓,這就叫做分居。」戴倫殘酷地指出。
「但是過去十三年我們都住在一起。」章柏言抗議道。
「那是因為你賴在她的公寓不走。每次你們吵架,她還不是把你攆回你的公寓去?隔天還得靠查爾斯叔叔幫你求情,你才進得了家門。」
當年的綁架案之後,狄尼托被逮捕歸案。
法律上的「心神喪失」,和醫學上的「精神失常」定義並不相同。
法律上的心神喪失是指在犯罪行為發生時,犯案人並不明瞭自己的行為後果,心智也無法分辨對與錯。儘管狄尼托的精神狀態,在醫學的定義上已極度不穩定,他確實對自己的行為有意識,在犯行發生時也能分辨是非,因此他必須接受正常的法庭審判。
至於查爾斯,某方面來說他也是受害者,再加上他和檢方交換條件指證狄尼托,因此並沒有受到任何刑期。
平心而論,章柏言還是和這個軟弱的弟弟很不對盤。偏偏趙紫綬搬來紐約之後,竟然和查爾斯結為「姊妹淘」,兩人感情好得不得了,連他有時候都要靠查爾斯幫襯,才能在「前妻」面前討得了好。
風水輪流轉,真正沒天理。
「……好吧,但是這樣的機會極少,十三年來發生的次數不到三次,所以我們還是不算『分居』。」章柏言堅持。
「如果你想這樣說服自己的話。」戴倫抬起頭向上帝祈禱。「神啊,他不只把妹很遜咖,他還逃避現實。他是我父親。」
章柏言啼笑皆非。「聽起來你好像對我有很多不滿?」
「不不不,父親,今天是你的幸運日,我是來拯救你的。」想了一想,戴倫的眉心忽然糾結起來,「噢,再想一下,或許我不該幫你出任何點子才對。」
「雖然我很肯定我不需要你為我操心,但是你若不介意的話,我還是想問一下:為什麼?」
戴倫合情合理地指出,「你們的婚姻不能太完美,這樣我將來作奸犯科被抓到之後,才可以將一切怪到父母頭上。」
「……很高興知道我兒子是佛洛依德的忠實信徒。」
「而且隨時做好萬全的準備。」戴倫用手肘推老爸一下,咧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