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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文 / 綠痕

    是不是只要不顧一切放手一搏,她就能夠逮到那個屬於她的「也許」?

    眼前的黑夜,像是一汪不見盡處的大海,浪濤無言地捲上來,絲毫不給拒絕地淹沒了大地,無視於女人們的私語……那些關於卑微、不甘、痛苦、不得不張口吞嚥而下,只能在夜半無人間的竊竊私語。

    浪濤底下,有人安穩地躺在床上合眼編織夢境,也有人躍躍欲試地張大了眼作著白日或是黑夜的夢。也許生命的本身,就是一連串的瘋狂和不可能所交織而成的夢,那些虛幻的夢、清醒的夢,二話不說地跳進了命運的轉盤裡,不給原由,硬是要湊上一腳,於是,既然有了夢,那便有了「追求」這個偷偷加入的第三者。

    只是世上,總有許多人,總是僵硬著身子,枯站在原地,無言地看著追求與他們錯身而過;當然,也有人用盡了身子裡所有的力氣,拚命拔腿追上前去挽住那個追求。

    也許,追求到後來,所有的一切可能只是迷夢一場,氣喘吁吁所得到的,恐怕也只是兩手空空而已。但,又也許,在命運的不小心轉身之下,美夢,就成真在眨眼的下一個瞬間。

    她很想知道。

    她真的很想知道,關於她的那個「也許」。

    ※※

    霞色像是披著綵裳的女子,裊裊逐步步上西方的山頂,風中的倦鳥,也將返巢。

    在這日即將黃昏的時分,在有間客棧裡足足坐了一整日的人們,此時此刻全都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足足等她等了一日,卻始終沒等到她,以為這一回她終於掛了的眾人,才紛紛離座準備打道回府時,想沒到,一頂姍姍來遲的小轎,又再次停妥在客棧大門門外。

    一手扶著如意下轎後,面對著站在店外恭迎她的人們,如意在步近裡頭時只是習慣性地朝他們一一頷首,而走在她身旁的八月,則是適時地向她解釋。

    「小姐,他們開了個賭局。」

    「賠率如何?」

    「一賠八。」坐莊的還是那個東翁呢。

    她連猜都不用猜,「無人看好我?」

    八月側首看著她面上因整夜未睡,而有些憔悴的模樣。

    「半個也無。」很遺憾的,可能是因步青雲以往的事跡太過讓人印象深刻,因此,除了她和東翁外,沒人朝她下注。

    「很好。」兀自忍下一個呵欠後,精神不濟的如意,將八月留在棧內,放緩了步伐,刻意慢吞吞地走向十三巷。

    玫瑰的霞彩,將天字一號房內的湖水,映染成一緞緞色澤不同的彩布,走至九曲橋上時,如意忍不住停下腳步,低首看著湖面上那一朵朵新生的蓮葉,以及天頂上的雲朵浮掠而過的倒影。

    「現下游水,不嫌太早了點嗎?」

    「游水?」她側過臉,有些訝異總是賴在宅子不出宅一步的步青雲,竟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橋上。

    他兩手環著胸,「別告訴本侯你想跳下去。」他還以為那個小呆子,會瞧著瞧著在又瞧呆時,一頭栽進去湖裡給他找麻煩。

    晚風吹揚起她的長髮,也吹動了步青雲向來總是穿得很單薄的衣衫,如意看了他一會,然後朝他笑了笑。

    「請侯爺稍候一會。」

    步青雲不明所以地看她以小跑步之姿,跑進了他的宅裡,半晌,手上抱來了件外衫,匆匆跑回他的面前,細心地替他披上,而後她仰起小臉,笑意盈盈地問。

    「侯爺方才說,你想游水?」

    他反感地皺眉,「我說的是你。」他已經漸漸習慣她一次只能聽一句,一次只能想一件事的習性了。

    「民女只是在賞景——」她話才說了一半,便忍不住又想打呵欠,於是她趕緊以手掩住欲張開的嘴。

    就著紅艷似火的夕光,步青雲二話不說地伸出一指抬起她的下頷,發覺她今日的模樣似乎與以往不同,不但面容憔悴了些,眼下也有了兩片暗影……難道她的命並不如他所預期的硬,也終於快被他給克著了?

    對於他肆無忌憚的輕薄行為,如意並不是很在意,仰著臉任人看的她,在無處可看之餘,也只好學著他,一徑地瞧起他來,但看著看著,她這才發現她以往沒有好好看過他,因她只記得他有雙很亮的眼眸,卻不知他的長相竟生得……實在是太過賞心悅目。

    看過數個姊夫與父親門下甚多的門人後,她開始在想,她未來的夫婿,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步青雲一半俊美?

    沒想到她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發呆,被她直不隆咚的眼神給瞧得有些不自在的步青雲,以掌拍拍她的面頰要她清醒。

    「我說,你究竟在瞧什麼?」

    「瞧你。」她老實地說出觀察心得,「侯爺生得很好看。」她開始在想,若不是他有著見一個克一個的壞命格,說不定只要他出現在京內,全京城的閨秀恐怕會因他而引發暴動也說不定。

    兩道好看的劍眉,因她的話,當下不受控制地開始往眉心聚攏。

    「天寒,不如我扶侯爺入內吧?」她動作輕柔地扶住他的臂膀,也不管他反不反對,拉著他就往裡頭走。

    「天都快黑了,今日你為何這麼晚才來?」進入一室昏暗的宅子裡後,步青雲在她四處為他點燈時,忍不住開口問。

    她心情不錯地問:「侯爺在等我?」

    「我只是以為你死了。」步青雲別過臉,刻意不去看她臉上永遠都看似愉快無比的笑意。

    「侯爺,我住京內,你住京外,蝕日城與吞月城,這兩地之間有段距離。」在把燭火都打點好後,她細步步至他的面前輕聲解釋。

    「所以?」

    她輕歎口氣,滿面有掩飾不住的疲憊,「平日我在府中,幾乎可說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今日日來此,奔波勞碌的,這些天下來,我累壞了,故今日才會睡晚了誤了時辰……」

    經她這麼一說,步青雲這才想起她本是個從小養在深閨,根本就禁不起奔波或操勞的大家閨秀……慢著,又或者該說,不及格的大家閨秀?

    「天色不早,我該告辭了。」如意朝窗外看了看,彎身朝他福了福。

    他不滿地瞪向她,「才來就要走?你今日什麼事都沒做到!」

    「若是天黑我仍留在這,這對侯爺與我的名聲都不好,請侯爺見諒。」她才沒把他的臭臉給放在心上,說完了話轉身就走。

    「慢著!」

    「侯爺還有事?」趕著回家的她,有些不耐煩地回頭,「或者今日有奏折可交予我帶回給家父?」

    在心中思忖了半晌之後,步青雲伸出一指指向她。

    「妳,住下。」

    「什麼?」

    「本侯要你在這住下。」若他沒料錯的話,這個只會繡鴨子划水的「大家閨秀」,日後定會給他帶來不少樂子。

    「為何?」她似乎不是很滿意他的自作主張。

    「因省時省力。」他才懶得管她願不願,「如此一來,你既可省去奔波之苦,又可隨時得到你想要的諫言。」

    「侯爺。」很難得一臉嚴肅的如意,仍舊是反對地對他搖首,「此事事關重大,我得先回府稟報告家父。」

    他將手一擺,「那可免了,我這就差人告訴上官卿一聲,我會派人每日將諫言轉交給上官卿。」

    「不成。」

    他微微瞇細了眼眸,「你說什麼?」

    「我說不成。」她試著說道理給他聽,「侯爺,民女乃未嫁之身,如此瓜田李下,恐怕——」

    「你敢頂嘴?」向來要風是風、要雨是雨的他,對於她難得固執,除了心火漸燃之外,一絲絲的懷疑,亦輕悄悄地躍進了他的腦海裡。

    「侯爺,就算家父允我來此,我亦不能留在貴府府上,若是此事遭外人知曉,恐怕我就將身敗名裂,萬一……」

    「身敗名裂?」他輕聲冷哼,「有膽量你就再說一回。」

    「我說,我不要住在這!」她將兩手往腰際一扠,也擺出架子同他槓上了。

    他緩緩扳著十指,「小呆子,你今兒個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我——」

    「或者,你要我向陛下指名,下回就由上官卿代你親自來此?」這一回,步青雲索性直接斷了她的後路威脅起她。

    神情似是十分不願的如意,輕歎了口氣,而後在他威脅的目光下,勉為其難地朝他頷首。

    「……好吧。」

    誰說男人很難拐的?

    ※※

    這輩子,他只在兩個人的身上起過疑心,並因探不出對方底細而覺得此人大大的不對勁。

    其中一人,是這間客棧的老闆東風十里。

    另一人,就是那名他怎麼克也克不死,眼下還在他府邸住下的上官如意。

    表面上看來,這個上官如意,腦袋不怎麼常用,還三不五時發呆神遊太虛去,就與時下那些官家或富家養在深閨裡的大家閨秀無所不同。

    但,他卻總是常不意地捕捉到她在發呆外的景況,尤其他還注意到,每每當他趕她到一旁去刺繡別來打擾他的公、私事時,她手上的金針,總是拈在她的手中動也不動,而她的心思,亦不是在她所繡的那些不及格的繡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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