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芃羽
其他人見魯卡整張臉血肉模糊,早已魂飛魄散,哪裡還敢逗留,連滾帶爬地逃出樹林。
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混著某種血腥的戾氣和煙硝味。
衛相如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切,原本應該像其他人嚇得奔逃,可是,奇怪的是,單獨面對巨犬,她竟沒有太多的驚懼,反而擔心起它的傷勢。
「你……還好吧?」她忍不住出聲問道。
巨犬倏地回頭轉向她,眼中閃過一絲慍怒,那眼神,帶著埋怨和氣惱,似乎在責備都是她害他受傷……
「對不起……」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能理解它的意思。
它冷冷地看她一眼,轉頭就想走,可是一跨出腳步,整個身軀就不支地向一旁倒下。
「啊……」她一怔,連忙起身衝向它,但她才稍微靠近,它就掙扎地抬起頭,齜牙嚇阻。
「吼……」
她靜止不動,微彎下身,以柔和的聲音安撫,「乖……我不會傷害你的……」
「哼……」它定定地看著她,聲音裡的戒心略減,但那雙琥珀色的眼裡仍然充斥著防備。
「你受傷了,必須馬上醫治才行。」她邊輕聲地說著,邊悄悄走向它。
它沒有理會她,使盡力氣想站起,但右前腿的傷勢實在太重,一時竟撐不起它龐大的身軀,晃了晃,再度倒下。
「小心!」她立刻伸手將它抱住。
「吼……」它抗拒地抬頭嘶嗚,彷彿把她的觸碰視為冒犯。
「乖,安靜點,你的傷很重,再動的話會流更多的血,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口而已。」她柔聲說著,並熟練地輕撫著它的頸子,知道這樣做就能讓它平靜一點。
它雖然仍頑強地稍做抵抗,但在她溫柔的揉撫下,身體已不再僵硬緊繃,猖狂的氣焰也消減不少……
雖然……看來好像有點不太甘心,但它還是接受了她暫時的馴服,暫時,把臉擱在她的懷裡。
「對,放鬆一點,先休息一下。」她不停地撫摸著它的頸項,心中因它對她的認同而欣喜不已。
黑亮的短毛下,結實的肌理顯而易見,她的手沿著它的頸背往下滑走,指尖清楚地感受到它的龐大和強悍。
當她的手移向它的傷口,沾上了一片濕熱的液體,她心一驚,低頭細看,赫然發現血正不停地從肌肉的彈孔裡溢出。
「天啊,你一直在流血,我得想辦法找人救你……」她驚呼著,擔憂地看著它的傷口,開始傷腦筋要去哪裡找人協助。
她話未說完,巨犬就神經質地豎起耳朵,接著,好不容易放鬆的身軀又繃了起來,然後掙開她的手,不顧疼痛,迅速跛行奔進黑暗的樹林裡。
「喂!回來!你要去哪裡?喂!」她大驚,正要起身追過去,就聽見有一群人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臉色一變,擔心來者又是魯卡的同黨,急忙隨著巨犬消失的方向疾奔,打算先找到它再說。
但林中昏暗,要找到那只黑犬更不容易,她焦急地邊摸索著方向邊跑,不知走了多遠,腳下忽然被某種物體絆了一下,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往前摔下,正好壓在那物體上。
「這……這到底是……」她痛得趕緊爬起,定眼一看,不禁駭然抽氣。
是高銳!
他半裸著身體趴在地上,右肩佈滿了鮮血,整個人已昏了過去。
「高先生!高先生!你醒醒,快醒醒……」她驚恐地輕拍著他蒼白的臉,大聲叫喚。
高銳動也不動,毫無回應,她立刻測了他的呼吸,更趴在他的胸口傾聽,還好,雖然氣息和心跳微弱了點,但他還活著,只是,看這傷勢,不早點就醫的話情況肯定不樂觀。
她正思索著該如何救他,好幾盞探照燈從林木裡射出,直照在她的臉上,照得她眼睛睜不開,接著,林子裡走出五個手持武器的黑衣勁裝大漢,將她和高銳團團圍住。
她又驚又焦急,還想不出該怎麼辦,就聽見那人以英文詢問:「你是高銳先生的翻譯衛小姐嗎?」
她怔了怔,沒有回答,那人就舉步走近,將探照燈關掉,又繼續道:「別怕,我們是高先生僱用的環球保全,剛才收到他手機傳出的求救訊號,才立刻趕來救他。」
「環球保全?」她奇道。
「是的,我們和高先生合作多年,他經常在世界各地工作,我們的任務就是在他有急難時隨時予以救助。」那人解釋道。
她這才恍然,這些黑衣人原來是來救高銳的,同時也暗暗佩服高銳未雨綢繆的縝密心思。
「高先生沒事吧?」那人蹲下身檢視高銳的傷口,並俐落地以綁帶幫他捆綁止血。
「他的右肩好像受了槍傷……」她解釋著,猛地想到那只巨犬的傷口好像也是這個部位……
「他已經陷入昏迷,得馬上送他到醫院才行,請你也跟我們走,我們的直升機就在林外。」那人說著一把將高銳扛起。
「等一下,還有……」她本來想告訴他們還有一隻巨犬也受傷,但總覺得說出來有點怪怪的。
「還有其他人嗎?可是我們在巴西的分公司接到的衛星定位行蹤確認指示,這次高先生到巴西的行程中只有你和高先生兩人。」那人道。
她愣了一下,才搖搖頭,「不,沒有了……」
沒有其他「人」,只有一隻犬,一隻神奇的犬……
「沒有就好,我們快走吧!」那人點點頭,大步走出樹林。
她跟在他們後方,邊走邊頻頻回頭,心裡浮起了奇怪的直覺,好像在告訴她,她還會再見到那只巨犬。
很快,就會再見到……
第五章
那隻手,令他不安。
溫柔得讓人難以抗拒,彷彿明白他的弱點,以纖細的指尖,輕易地就揉順了他天生的反骨,解除了他剛強叛逆的面具,把他性子裡那一點一滴的驕傲全都抹去
他怕那隻手,怕他會從此只認定這隻手的主人,從此被制約成一隻唯命是從的蠢狗,再也沒有自由可言。
但他又喜歡那隻手,喜歡它柔中帶剛的力道,喜歡它充滿著憐惜與疼愛的撫觸,喜歡它淡淡清香的氣味,還有略顯得冰涼的掌心溫度。
那份矛盾,真的讓他不安,因為他不需要主人,不想屬於任何人……
寤寐中,那隻手又出現了,緩緩按著他的額間,然後慢慢地梳攏著他的髮絲,非常輕柔,輕柔得像是怕吵醒了他。
好舒服……
他在心裡低歎著,但猛一回神,又立刻被自己的悸動嚇醒,警覺地睜開眼,攫住那只攪亂人心的小手。
「你這是幹什麼?」瞪著衛相如,他有點生氣地喝道。
「哇!你終於醒了!太好了……」衛相如驚喜地喊著。
「誰准你隨便碰我的?」他哼道。
「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呢!真的嚇死我了……」她不但答非所問,還伸出另一隻手去碰他的前額,唸唸有詞地說著:「已經退燒了,這樣就沒事了……」
手心的冰涼直接沁入了他的額間,他的心又是一陣緊縮,那份潛藏在意識裡的不安頓時像漣漪般不斷擴大。
「喂!我說不准碰我!」他皺眉心驚,以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腕。
「啊?怎麼了?」她雙手被扣住,整個人往前撲向他,不解地眨眨眼。
「你……」他原本想好好罵她一頓,但仔細一看,才發現她不但臉色很差,眼睛四周還佈滿了黑眼圈,看起來像是好幾天沒睡一樣,憔悴不堪。
她……似乎一直在看顧他……
他怔住了,胸口一熱,話陡地梗在喉間,罵不出來。
「我怎麼了嗎?你想說什麼?餓了嗎?還是想喝水?」她還遲鈍地湊近,柔聲詢問。
他沒聽見她的問話,仰看著她的臉,竟發起呆來。
同樣一張臉,為什麼每次看每次都不一樣?
第一次見到她,他以為她長得很醜,可是,打扮後竟也有中等美女的姿色。現在,再一次端詳,小臉雖然脂粉不施,寫滿疲憊,但還是看得出五官的細緻秀氣,不只散發著一股迷人的靈氣,還有一種清朗磊落的風雅……
他的呼吸一窒,胸腔在瞬間像是被什麼東西填滿,喘不過氣來。
外表柔弱的她,潛藏著一股懾服人心的無形力量,危險!危險!他的心裡響起了警報。
「高先生,高先生,你到底怎麼了?難道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衛相如啊!是你聘雇的翻譯,想起來了嗎?快想一想……」衛相如見他兩眼定住不動,有點慌了,掙開被他握住的雙手,捧住他的雙頰,像在招魂似的急喊。
看她把他當成了失憶患者,他又好氣又好笑,窒悶感瞬間消失,呼吸順多了。
當然,危機感也暫時獲得解除。
「我好得很,衛相如,把你這兩隻沒規矩的手拿開。」揮掉她那兩隻冰冷小手,他氣悶地道。
「嚇我一跳,我以為你什麼都忘了呢!」她放開他,拍著胸口,鬆了一口氣。
「我記性很好,容易忘東忘西的人是你吧?」他冷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