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娃娃
她來日本進修雖是住在金姊家,但還是花了姊姊不少錢,如果這傢伙當真公報私仇,硬是給她一張上頭孵著幾顆鴨蛋的成績單,屆時她有何顏面回台灣去面對江東父老?
反正最難熬的兩個禮拜她都撐過去了,就不信還有什麼捱不過的。
整整兩個禮拜,尚晰不曾跟她說過任何與課業無關的話,就連一記特殊的眼神都沒有,她之於他,不過是個毫不出奇的女學生,僅此而已。
看來上回她在金閣寺將他推到湖裡的舉動,是真的讓他對她死心了,甚至還有可能想乘機挾怨報復。
畢竟對個情場老手而言,千里迢迢追來卻領受了個難堪的拒絕,總是挺窩囊的,所以,他是真心地想要和她涇渭分明,劃清界線了嗎?
很好!如果他做得到,那麼她當然也辦得到!
就讓大家橋歸橋、路歸路,老死不相往來吧!
心裡說得硬,但喬舞卻不知道自己在無意識間,總愛用眼角餘光探索著他的存在,豎起雙耳尋找著他的聲音,就連現下眼前來了個端著食物想找她聊天的男同學,她都沒有看到。
「喬……」
男同學才想開口就讓她以指噓停了。別吵別吵,她正聽到重要地方。
「尚老師呀!」是上回坐在她後面的牙套妹,火光映射到她的牙套上,帶來了銀光閃閃。「你不教我們了之後,還會留在日本嗎?」
「會!」
尚晰點頭微笑,斯文得體,就像他在課堂上給人的感覺一樣。
虛偽!喬舞在心底輕蔑冷哼。情人節那晚在山上飆車飆得不要命了,不擇手段的逼供,那個才是他最真實的面目。
「為什麼?」牙套妹笑容變大,牙套也更亮了些。
「是呀!為什麼呢?」
這是其他擠過來的女學生問的,大家的眼睛閃閃發亮──會不會、是不是、可不可能……是為了我呢?
「因為我還有點私人的事情要處理。」
尚晰魅笑著回答。清楚地感受到他準備要處理的「私人事情」,正躲在暗處偷瞧他,就同這陣子她常在課堂上做出的舉動一樣。
她很不開心,不相信他竟能對她視若無睹,卻不知道他忍得有多苦,若非慶太軍師一再耳提面命以及嚴格洗腦,他早就對她棄械投降了。
就像這會兒他的人雖然在這邊,眼神也沒有看向她,但心卻早已飛到了她身旁。
「尚老師,來,這是我特地為您烤的大蝦!」
「大蝦膽固醇過高,先吃吃我幫您烤的辣雞翅吧!」
「呿!雞翅就沒有膽固醇嗎?還有你確定尚老師是吃辣的嗎?」
左右環簇著一群女孩,尚晰彷彿又回到了過往那風流浪子的浪蕩時光。
食物被爭先恐後地送到他眼前,為了安撫妥當,他只得暫時先收起對於喬舞的注意力,他吃了蝦也喝了酒,然後說了一些他在世界各地時裝展覽會場上所看見或聽見的笑話,還有在名模走秀時,後台的兵荒馬亂。
「哈哈!好有趣呀!」
那群女學生都讓他生動的描述給逗笑成了一團。
但……真的有趣嗎?
他突然很是懷疑了。
雖然他也在笑,卻是笑不入心,愈笑愈累,因為他突然察覺到,原來他之前的生活竟是如此地……乏味,他也突然領悟到了這世上的一切,都已經難以再多吸引他了,除了喬舞。
他不想再和她鬥了,也不想再爾虞我詐耍心機了,他要告訴她,他好愛她,且這輩子真的就只要她的……
一邊想著,尚晰一邊抬眸,那雙再也不想費神遮掩的熱切眸光,投往喬舞窩坐著的角落,卻是什麼也沒看到。
怎麼可能?!尚晰伸長脖子四處搜尋,卻仍是一無所獲。
乒乒乓乓匡當當,急著起身的尚晰不留神地將那些裝盛著食物的銀盤都打翻了,但沒有抱歉也沒有解釋,他那彷彿在瞬間佈滿霜雪的臉色讓人嚇了一跳,無法將這神情冷峻的男人,和那向來瀟灑不羈的「尚老師」給聯想在一起。
「有沒有人看見喬舞?」
沒在意眾人怪異的審視目光,他只是冷著嗓音問道。
喬舞?!
那只台灣來的花蝴蝶?!
那最近怪異地轉了性情,連對男生也都不笑不睬,搞自閉的花蝴蝶?!
尚老師找她做什麼?他們兩個除了課堂上壓根就不曾有過交集的呀……
縱然心裡滿滿的疑惑,但在接收到那雙銳利霸冷的目光時,幾個坐在他身旁的女學生趕緊搖頭,回說不知道。
「佐太郎,那你呢?」尚晰問著方纔曾經坐到喬舞身旁的男學生,「你剛剛不是還拿了紅酒和烤生蠔去給她嗎?」
哇賽!佐太郎嚇了一大跳,尚老師的眼神也太尖了吧?剛剛明明就沒見他曾經往那邊瞄過去的,他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佐太郎搔搔頭,神情有些窘,「我是曾拿東西去給她啦,但她只是喝酒沒吃東西……」而且從頭到尾眼睛都不曾瞟過他一眼,當他是送酒的服務生一樣。「所以我就離開了。」是呀,沒戲可唱,他幹嘛還賴著不走?
尚晰還想要再發飆,卻陡然聽見後方傳來清懶懶的嗓音──
「她走了。」
尚晰回過頭,看見一身率性家居服,手持著高腳杯,半個身子探出二樓陽台欄杆的別墅主人──板本慶太。
「走了?」他傻傻重複。
「是呀!」板本慶太邊笑邊喝了口酒,帥氣地以拿著杯子的手向前指了指,「她叫管家幫她打開大門,然後就走了,人家可不是偷偷摸摸溜走的,是你自己『聊』得太開心了,所以才會沒看到。」
「用腳……走的?」尚晰傻傻再問。
聽見這問話,板本慶太嘴裡一口酒頓時噴灑出來,害他邊狼狽抹嘴邊沒好氣地翻白眼,「不用腳,難道尚大少還指望她用手走?」
「我的意思是……」尚晰咬牙切齒追問,「既然你在上頭都看見了,為什麼不去阻止她?就算你阻止不了,也可以開車送她一程呀!外頭天色那麼黑,你這別墅又在這該死的深山裡,你明明知道她在生氣,又喝了點酒,你怎麼能放任她一個柔弱的女人,負氣地走在山裡呢?」
板本慶太懶洋洋地將下巴枕擱在欄杆上,笑容一點愧疚也沒有,「因為那該死的柔弱的女人,又不是我的,我何必要自找麻煩?」
尚晰氣結,冷冷地朝上伸長了手,「車鑰匙。」
一道銀線由二樓陽台落入尚晰的掌心,毫不猶豫地,他轉身就走。
「尚老師,你……」
牙套妹企圖開口挽留,卻讓陽台上那笑咪咪的男人給打斷了。
「小妹妹,如果你是嫌活得不耐煩了,我倒是不介意你這個時候去吵他。」
「可是……」牙套妹仍然捨不得將視線轉走,「尚老師根本就還沒有吃飽。」
板本慶太哼笑,「放心吧,你們的尚老師早已經是成年人了,他不會讓自己餓著的,更何況……」俊目中閃爍著玩味星芒,「他之所以會去當你們的尚老師,從頭到尾,就只是為了那個女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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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車子都快飆到半山腰了,尚晰一路上只看見幾隻野鹿、野兔,就是沒有見著喬舞的人影。
他當然不會以為她來到日本後,就學會了隱者忍術,或是會飛天還是遁地的跑了,所以,他應該是錯過她了。
他毫不猶豫地在陡峻的山路上急轉掉頭,煞車皮和高速輪胎在他的凌遲下發出哀號,尚晰理都沒理,且還因為對於它們主人的惱恨,而更想要折磨它們了。
下山只有一條路,在到山腰之前並無其他人家,所以她一定還在路上。
回頭後他減慢了車速,不想再次錯過,他打開車頭霧燈,聲聲叫喚著。
「喬舞!喬舞!你在哪裡?」
他的呼喚驚動了不少林中夜鴨,卻就是沒有聽到他想要的聲音。
他放緩車速,一邊在心底研判她的腳程及時間,一邊定睛細細梭巡著。
二十分鐘之後,他突然眼睛一亮,連忙停車翻身躍下,快速奔往路旁。
他蹲下身,拾起一隻綁繩斷裂的細跟高跟鞋,並發現一旁的草叢有物體往下滑墜,所造成的痕跡。
「喬舞!」尚晰雙手圈住嘴大聲喊著,但在聲聲呼喚卻不得回應後,他開始心慌了。
鞋子是她的,他知道,別以為他沒留意她,事實上她每天上課時所穿的任何一套洋裝、任何一雙鞋子,甚至是任何一款首飾,他閉著眼睛都能形容得出來。
她滑了下去卻沒出聲,難道是跌暈了?或者更慘,一路滑到底……
情況太慘,他不敢再往下想了,轉身回到車上,從車上的工具箱裡翻出手電筒和一組備用的繩索,然後再次回到路邊。
他先將繩子一端緊緊綁在樹幹上,捉牢了手電筒,循著那道滑落的痕跡往下降。
幾分鐘之後,藉著手電筒的光他終於看見了她,在一塊突出的坡地上,有個全身髒兮兮,蜷縮成球,躲藏在樹洞旁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