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琉色
她的中衣是白色的,一團團血色不一會兒就透了出來,如同在雪地上開了一簇簇濃艷的梅。
聶千回全身冒汗虛脫,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他,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
一陣冷風吹來,令她涼快了些。
冷風?
糟了!她猛的全身一顫。深山中氣候寒冷,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撐得過去?
記得軍醫曾經說過,受嚴重外傷的人必會發燒,此時最忌的就是受寒!
她坐起身,伸手往他額上探去。
好燙!
被他額上的熱度嚇了一跳,她心驚的收回手掌,一下子六神無主。
他受了這麼重的外傷,發燒是理所當然,而且躺在這樣又潮又冷的地方,就算健康的人也會睡出病來。
可是現在她身邊什麼都沒有,難道就任他一直燒下去嗎?
不行,她要想法子保住他的命!
撿枯枝、鋪草床,聶千回一邊喘氣一邊咬唇。既然沒有現成的床鋪,那她就為他做一個吧,總比睡在冷硬的地上好。
忙了半天,她終於拔到一大堆草,鋪成了一張又軟又厚的草床。用盡全身力氣把他拖到草堆上安置好時,她已經手腳酸軟,全身脫力。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了,我會很害怕的。」低聲的喃喃自語,她無意識的俯下身,輕輕擁住他,小心不碰到他身上傷口。
他的身軀好熱呵!會不會燒成呆子?
聶千回忍不住抱得更緊,眼淚也流得更凶。
原來,她一點也捨不得他死;原來,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的……
為什麼,以前不知道要對他好一點呢?為什麼老是要整他、欺負他呢?
一邊哭,她一邊後悔。
「水……」很細很輕的低吟在她耳邊響起。
「華允揚!」她一驚,連忙扳過他的臉。她沒聽錯吧?剛才他好像在說話?
「……好渴……」華允揚燒到乾裂的唇動了動,發出幾不可聞的微弱語音。
「渴?好,我馬上幫你找水!」聶千回又驚又喜,放下他便跳了起來。
他能說話了,他要水!可是……她上哪兒找水?
茫然望一眼身邊的茂密叢林,到處是高山峻嶺,哪兒有水?
咬著唇,她低頭想了想,忽然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慢慢抬起纖細又白皙的手腕,猛的一刀劃下。
刀鋒過處,鮮血汩汩掃冒出,如同石上清泉,如同生命之花。
聶千回滿意一笑,小心的把手臂湊近華允揚唇邊。
「喝吧,快喝啊,水來了。」她托著他的下巴,將鮮血往他口中喂去。
乾裂的唇一經濕潤,便如同久旱的大地降下甘霖,他無意識的就著她的傷口,用力吮吸起來。
「不用急,慢慢來,還有很多呢。」不覺疼痛,只覺歡喜,她眼中流光似水。
不到一刻,華允揚的力氣似已用盡,唇離了她的傷口,雙眉微微皺了起來。
「嗯,是吸不動了嗎?」她明白的點點頭,揮手又是一刀劃下。
白皙的手臂上再添一道傷口,明艷的鮮血汩汩湧出,她索性翻轉手臂,將血珠滴入他口中。
「這樣,是不是好喝點了?」湊在他耳邊輕問,她漸漸覺得視線模糊、心跳急促。
不行,她不能昏!他受了這麼重的傷需要照顧,她怎麼能昏?
半晌後,將再也滴下出血的手臂收回,聶千回氣息急促的坐在華允揚身邊,忍著腦中的陣陣暈眩。
她餵了他那麼多血,他應該不會死了吧?
恍惚中,她輕輕躺倒在草堆上,雙臂環住他腰身。
他好熱……抱著好舒服……她已經好累了,就讓她抱著睡一下吧。
黑暗寂靜中,聶千回擁著華允揚,昏沉入睡。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同眠呢!她原是他的妻,同眠是應該的。
聶千回昏睡前最後的記憶,停留在相擁的這一刻。
第九章
日光,刺眼,她不禁瞇著眼。
為什麼全身酸痛?好難受啊!不舒服的晃晃頭,聶千回慢慢醒轉,有些模糊的視線落在一張虛弱又憔悴的臉上。
俊朗的五官,臉色卻十分蒼白,似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那兩道濃眉緊緊擰在一起。
「華允揚!」猛然清醒,她忍著暈眩快速坐起。昨夜失血又露宿,她的精神狀況不太好。
「嗯……」擰緊的眉頭又收緊了一些,痛楚的神色更加明顯,他好像正要醒轉。
聶千回緊張的盯著他,連呼吸都快要忘記。
濃密的睫毛微動,華允揚果然艱難的睜開了雙眼,費力瞧了她半天,才怪聲吐出幾個字,「我還沒死啊?」
眼睛裡淚水打轉,她笑道:「笨蛋!死了你還能看到我嗎?」
「嗯……那也是……」他明明一副很痛苦的樣子,可還是努力笑了笑。
「喂,傷口痛不痛?渴不渴啊?還要不要喝水?」伸手往他額頭上探,她有些心疼的發問。
還好,溫度正常!感受著掌心微涼的溫度,她激動得眼淚差一點奪眶而出,再瞥一眼他的後背,眼淚就真的掉了下來。
晨光明亮,大片的深色血液凝固在白衣上,看來非常可怕。
「別哭啊,我又沒死……」短短幾個字,他說得分外辛苦。
「嗚嗚……你死了我絕不會放過你!」她向他瞪眼,拚命擦眼淚。真丟臉!她居然又在他面前哭了。
「好,隨妳啦。」華允揚咧嘴,一邊笑一邊感覺痛,但仍盯著她不放。
唉唉,真是人間美景啊!受這點傷實在算不了什麼,更何況她把他照顧得很好呢!
他的命算是被她搶回來了,真沒想到這個小笨蛋還挺會照顧人的嘛!
「喂!你看什麼看!」興奮緊張過後,她終於發現他的目光不對勁,立刻小臉通紅。
她的外衣早沒了,中衣也給他裹傷了,所以現在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內衫……
又輕又薄的衣料,簡直什麼也遮不住,大方展露出她貼身穿戴的粉色肚兜。
華允揚愣愣的瞧著她,仍然看得目不轉睛,口水差點流下來。
「你……登徒子!」又羞又窘,聶千回瞪了他幾眼,忽然不再生氣。反正她老早就嫁給他了,愛看就看吧!而且,他能醒轉過來……她願意讓他看個夠!
紅著臉,她害羞的低下頭。
自從五年前成親到現在,每次他們在一起不是發怒就是爭吵,她這種小女兒嬌態實在半點都沒流露過,如今這麼羞澀的一低頭,直讓華允揚看得三魂丟了兩魂,連身上痛楚也忘了大半。他知道她以如此神情對他,便是說明真心接受他了。
真不容易啊!看來這傷受得很值得……
他忍住背上陣陣疼痛,盡量忽略腦中陣陣暈眩。他要努力清醒,多陪伴她一刻也是好的,省得她害怕擔心。
無意間,他的視線落在她手臂上,看見兩道還未凝結的、深深長長的傷口,深紅的血口映在雪白柔嫩的肌膚上,有說不出的觸目驚心。
華允揚立時雙眉一皺,道:「妳……受傷了?」
「嗯,不小心劃到的。」聶千回笑笑,把手臂往身後移去。
「是嗎?」他心底微痛,卻又帶著些許的甜。
那傷口明明是用利刃劃的。他還記得,昨晚飲過的水好像略帶腥甜……
那,是她的血吧?她的血,在他身體裡。
費力伸出一隻手掌,他輕輕握住她的手。
聶千回安安靜靜,任他的手掌落下。很暖、很舒服,是他好好活著伴在她身邊的證據。
如果不是在荒山野嶺、如果他沒有受傷的話,她可願意永遠讓他這麼牽著手?
答案,是必然的。
輕咬下唇,她看著華允揚又閉起雙眼沉沉睡去。他的傷很嚴重,能醒轉一刻,已經是他內功深厚的結果了。
救兵,何時才會到來呢?
慢慢的,她也抵擋不了越來越劇烈的暈眩,沉沉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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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薊州,提督府。
精緻的廂房裡藥香繚繞,柔軟考究的床榻上趴著人事不知的華允揚。
三天前蘇玉奮力突圍,連夜趕到提督府傳訊,終於搬救兵找尋到了雙雙昏倒在深山裡的華允揚和聶千回。
可是華允揚已經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仍未醒轉。
床榻邊,平日威嚴十足的薊州提督一臉緊張,對著身材嬌小的聶千回猛淌冷汗。
老天沒眼啊!為什麼九皇子偏偏會在他管轄的地界裡出事?而且出的還是天大的事!害得九皇妃這三天來已經給了他無數個白眼。
「王大人,你叫來的那些庸醫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九皇子到現在還不醒!」兩眼冒火,心情煩躁到極點的聶千回衝著王提督怒吼。
湯藥灌下無數碗、金創藥換了無數回,華允揚還是雙目緊閉,她都快急瘋了。
「九皇妃,下官真的已經把遠近所有知名的大夫都找了來,還請九皇妃耐心等待。」一身冷汗,王提督的腰彎得更低。
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在上,保佑九皇子快快醒來啊!他寧願從此以後頓頓吃素、遠離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