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綠光
又等了一會,孫奇彥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算了。」
羅靜驀地抬眼。算了?那代表什麼意思?
「你回去吧,等你想清楚再告訴我。」關掉視訊畫面,他走回樓上。「不過,記得要快,也許再過幾天,我就會回美國了。」
回美國?她抬眼瞪著他消失在旋轉梯上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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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真的要回美國吧?回那裡做什麼?
羅靜絞扭著雙手,下車緩步走到孫家大宅鐵門前,猶豫著要不要按下電鈐。
她現在來會不會太晚?應該不會吧,才過了幾天,畢竟她也需要時間讓自己沉澱一下啊。
那天的狀況那麼尷尬,跟她一直深植在心中的認定截然不同,要她拿什麼臉去面對他啊?
很丟臉耶。
都怪大姊啦,沒事利用孫奇彥刺激唐子玨做什麼?也不跟她解釋清楚。要是時間倒流回到八年前,沒有那一場誤會,她和孫奇彥之間應該不會空白了八年。
至少她不會再將他視為一道禁忌。
也許一切都會不同……她很清楚,從他回台灣至今,他對她的態度沒什麼好挑剔的,他記得她的喜好、她的興趣;反觀她,小鼻子小眼睛上直都小家子氣地對待他。
現在真相大白了,她不可能不高興,但是壓在心上的不舒坦是怎麼也卸不掉,原因出在她沒有為自己的行為道歉。
是啊,是該道歉了,可天曉得她這一輩子跟道歉最無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跟人家道歉。
天啊,她第一句話要說什麼?
那天他要上樓之前,感覺上好像不太高興,要是他理都不理她,她要怎麼辦?
不會的,他一直都很包容她,應該是不會跟她計較才對……
深呼吸一口,她豁出去的用力按下鐵門旁的液晶對講機按鍵。
等了一會,沒有人回應,她不由微偏著頭瞪著對講機,隨即又按了一下、兩下、三下……十下!
這是怎麼回事?
她瞇眼睇向門後的建築物,發覺裡頭一點光線都沒有。
不會吧,難道他已經不在台灣了?
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我,至於要我付出什麼代價,只要你說,我都照辦。
他的話語翻飛,教她不由打從心底一顫,感覺一陣寒意掠過背脊。
等你想清楚再告訴我。不過,記得要快,也許再過幾天,我就會回美國了。
難道他回美國了?想法才上腦門,一股窒息感如鬼魅般地纏繞在她的頸項上,教她難以呼吸。
不會的,才沒幾天,他不會那麼快就走……去問二姊,也許她會知道。
想著,她立即坐上車,發動引擎,在蒼茫天色中,抱著惴惴不安的心,疾駛到艷群公關公司。
「二姊!」她急驚風般地刮進杜心宇辦公室裡,只見杜心宇和徐照廷都在裡頭。
「怎麼了?」杜心宇沒好氣地瞅她一眼。
「二姊,你有沒有看見孫奇彥?」儘管徐照廷就在一旁,她卻是急得什麼都顧不得。
「學長?我不知道啊。」杜心宇微挑起居。「你找他做什麼?嗯,總算想清楚,要接受他的追求了?」
「不是,他不在家裡,我找不到他。」
「他應該回美國了吧。」
轟的一聲,羅靜側眼睇著她,感覺腦袋像是剛被原子彈炸過,空白到不行。
「怎麼會那麼快就回美國了?」她喃喃自語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難道真因為他拜託文司朋幫忙尋找大姊的下落,他便要付出自由作為代價?甚至如伊凡說的,就連婚姻也可能賠上?
「我記得他跟我提過,他今天要回美國處理一下和帝爾之間的關係。」徐照廷輕輕地將她拉起,讓她在沙發上坐下。「放心好了,他會再回來的。」
「可是……」她好不安啊。
話未完,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
「喂?」杜心宇接起。「心月,你找我幹麼?」
「我剛才接到最新消息,想先通知你一下。」
「通知我?關我什麼事?」大姊掌管電視台業務,會有什麼事要通知她?
杜心月睇著辦公桌上傳真過來的文件,念道:「剛才有一架才剛起飛的飛機在外海墜機了,而乘客名單裡有個叫孫奇彥的,你大學時很欣賞的一位學長不是也叫孫奇彥嗎?」
「孫奇彥?!」杜心宇嚇呆了。
「我不確定是不是同名同姓,但是那一班飛機是要飛往紐約的,大概十分鐘前才起飛。」杜心月頓了頓。「我已經派人去追查了,如果有進一步的消息,我再通知你。」
「你再打我的手機。」她掛斷電話隨即拎起外套。「走,我們到機場。」
「發生什麼事?」羅靜驀地站起身,感覺不安不斷在她心底彙集成海,擴大再蔓延。
「學長搭的那一班飛機失事了,在外海墜機,我們先趕到機場確定。」杜心宇臉色難看地道。
砰的一聲,她腳下的地面彷彿崩解開來,她一路往下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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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天色緩緩飄下如牛毛的雨絲,替蕭瑟的氣候再添幾分寒意。
坐在車內,羅靜渾身涼透,儘管車內暖氣開放,她卻恍若置身大雪狂霜之中。
到了機場,結果不只是孫奇彥,就連凱瑟琳和伊凡也在名單上頭,證實了,真的是她所熟悉的那位孫奇彥。
三個人的名字掛在電視新聞的跑馬燈上,再三提醒她,孫奇彥真的死了。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幾天前還見過面的,為什麼他現在卻在她構不著的世界裡?
就像爸媽一樣,前一刻明明還好好的,下一刻,她隨即在學校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看見的只有兩具冰冷的屍體,還有在旁哭得淚如雨下的大姊,而她連一滴淚也擠出來。
因為她一直在想,她和爸媽交談的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
她想不起來,只想起自己的叛逆,就如現在,她也想不起自己最後跟孫奇彥交談的話,只記得自己對他非常不客氣。
所有的記憶從他回台灣不斷地往前推,就像是走馬燈不斷地在她腦海裡閃爍跳動,刺痛著她的雙眼,敲撞著她的心。
羅靜坐在後座,雙手搗著臉。
「小靜。」杜心宇輕拍著她的背,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還沒有道歉。」她緊咬著唇,感覺掌心已是一片濕濡。
「沒關係,你的心意,他會懂得。」
「我為什麼老是這個樣子?這麼倔、這麼拗,想道歉又說不出口,當年爸媽過世之後,我就告訴自己,我一定要改變自己,絕對不要讓自己再後悔,可是我終究還是沒變,還是……」淚水緩緩地自指縫中淌出,出口的言語在在顯示她的懊惱。
她老是這個樣子,總在失去之後,再蒙到被子裡哭。
「乖,別哭。」唉,瞧她哭,她也想跟著掉淚了。「我們先到學長家裡,找找看有沒有什麼遺物。」
「我不想去。」淚水失控地滑落,卻釋不出她深深的自責。
在前頭開車的徐照廷不發一語,只是慢慢地將車駛向孫家大宅。
「下車吧。」車停在鏤花鐵門外。
羅靜像是近鄉情怯地睇著車窗外,卻發現鏤花鐵門微敞,她立即推門下車。
「小靜!」杜心宇見狀也跟著她往裡頭跑。
有人,裡頭有人,屋子裡有燈光,顯然有人在裡頭,而除了屋子的主人,還會有誰?!
像百米衝刺地打開大門,羅靜壓根不管腳底滿是泥濘地衝進客廳,瞧見凱瑟琳和伊凡就坐在客廳沙發上抬槓著。
兩人突地一愣。
「你幹麼?」伊凡瞧她一身狼狽,而且臉上滿是濕意,不禁疑惑問道:「外頭的雨有下這麼大嗎?」
「伊凡?」羅靜直瞪著他,好怕他是幻影,只要她眼一眨,他就會立即消失。
「怎麼了?」凱瑟琳沒好氣地翻白眼。「我才在跟伊凡說,這台灣的新聞不知道在搞什麼兒,我們根本就好好地坐在這裡,卻播出我們已經墜機身亡的消息,想打電話抗議,也不知道要打到哪去,你來剛好,幫我們打通電話去電視台罵。」
羅靜聞言,身形一震,感覺禁錮在身上的痛苦瞬間散去,她快步衝向凱瑟琳,緊緊地擁住她。
「你、你在搞什麼啊!」凱瑟琳傻眼地瞪著她。
「你們沒事,真的沒事!」她鬆了口氣地喊著。「我還以為你們全都罹難了。」
天啊,她是第一次如此打從心底的感謝老天爺,竟讓奇跡在她眼前發生。
「本來就沒事啊!你沒遇到奇彥嗎?」凱瑟琳瞧她臉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不禁有點嫌惡地將她推開一點。
「他?」她一頭霧水地搖了搖頭。
「我們要到機場之前,他接到唐子玨的電話,說下個禮拜會押著羅艷回台灣,奇彥本來要打電話給你,你卻關機,他索性跑去找你,而我跟凱瑟琳在機場等到班機都飛了,索性拉著她回這裡等奇彥。」伊凡不知上哪拿來一條毛巾遞給羅靜,順便招呼著剛進屋的杜心宇坐下。「不過,就因為奇彥急著找你,我們才能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