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只為卿狂

第4頁 文 / 靳絜

    不敢說我原可能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孩,但我確信自己的伶牙利齒是他訓練出來的。和他相處那幾年裡,我的腎上腺素一直處於旺盛分泌的狀態。

    「簡瑗,」這沉穩的一喚更是出乎我意料。「別這麼激動行嗎?我個人是很願意跟你和平共處的,至少我有嘗試的意願。」他歎了口氣,看著我說:「看來我有誠意,但你卻存心搗蛋——」

    「我搗蛋?!」揚聲反問的同時,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裡有著我不熟悉的東西,那東西我一時形容不出,但它讓我的情緒不再激動莫名。

    「照我說的去做。」

    末了,他還是要我乖乖聽話,因為,他還加了句「聽話」。

    我盯了他好久,終於把機票和名片收進背包裡。

    「你是江仁和,江經理嗎?」我禮貌問道。

    「你是……」顯然他對我的出現感到詫異。

    「我是送機票來給你的。」我把機票交到他手上。

    「你是旅行社的人?」他翻了翻機票又看著我。「我沒跟旅行社訂機票呀!」「你不是跟你學妹約好要一起回高雄嗎?」

    「是她托你拿機票給我的?」

    「她托祁洛勳,祁洛勳托我。」

    我確定他眼裡冒出一絲惱火。

    怪了!我只是實話實說,他生什麼氣?

    「是嗎?謝謝你。」

    「不謝。」

    一出他公司大門,我就接到祁洛勳的電話。他算得神准,連我想摸個魚都不行。「你人在哪?」

    「街上。」

    「江仁和拿到機票了嗎?」

    「拿到了。」

    「那你回來吧!」

    「知道了。」

    回他辦公室後,我繼續打雜的工作。

    「你沒有秘書嗎?」我問埋首桌前的他。

    「沒有固定的,必要時我再借調部門經理的秘書替我辦事。」

    「你這樣不會影響人家部門的業務工作嗎?」

    「我一向都實際投入工作,親身體驗才是深入瞭解企業的良方。商借各部門主管的秘書是我經營企業的秘密武器之一,而輪番瞭解各部門運作的情況,對我而言也是必要的工作。」他笑得自信。

    「我剛才看見的就是部門秘書其中一個?」

    「是呀。」

    「這些輪流為你效力的秘書都長得一副花容月貌嗎?」

    這次,他笑得若有所思。

    「我說錯了嗎?」我後悔剛才說了那麼句酸溜溜的話。

    「沒錯!」他又笑。「不過,你也不差嘛!」

    要他廢話!我當然知道自己不差,豈止不差!要不是青春期我總穿著過緊的內衣,企圖把胸部束平點,現在我可能還會更性感點。

    「為了答謝你替我送機票,中午我請你吃飯!」

    「好!」

    我從小就崇拜天才,後來發現天才普遍都擁有某些特權。例如,尼采長年與妹妹有性關係,羅丹剽竊情人女學生的作品,愛因斯坦對子女冷酷無情等等……

    祁洛勳也是個天才。

    他是經過鑒定考的資優生,十七歲那年被鑒定為天才後,就被我姊夫送到國外念大學。他天才地又提前畢業,天才地又修到什麼狗屁博士。我不知道他愛不愛國,但我姊夫肯定愛國,因為祁洛勳在二十一歲那年回台灣服兵役;一退伍,他爸就讓他有了個年輕繼母。這位經過科學、客觀、公平鑒定的天才,直到二十三歲那年才擁有特權——監護他的小阿姨。

    「你真像個小太妹!」

    這是他擁有監護權之後持續說了好幾年的話。

    「你竟敢未經我允許就開我的車去兜風?!還該死的沒把車開出大門就撞爛了車頭?!」那年,他口中的太妹——我,芳齡十九的大一生,才剛考上駕照。

    我必須澄清一點——該死的是他,不是我。

    那是個週末,為了向同學證明我有家可歸,我沒留學校宿舍過夜,而是回祁家大宅。一到晚上卻接了通同學電話,她說心情不好,剛好我也情緒不佳;於是我突發奇想,自作主張「拿」了他的車鑰匙,想開車去接同學到外頭兜風。

    我沒料到他車油門那麼松,只輕輕一踩,車身便直往前衝。那動力方向盤一定也有問題,我只輕輕往左打一點,車頭就偏得厲害,撞倒了車庫前方不遠處的一棵小樹後,車頭就嚴重受損。

    我還呆在車上驚魂不定,祁洛勳那個絕代情聖和他剛帶回家的女朋友就從屋內衝到我身旁——「上星期把我養的鳥喂死了,這星期又把樹撞倒了!我家現在活著的就只剩人和魚,你高興了是不是?!」

    我的驚惶立刻轉為忿怒。

    看著他一個勁對我厲聲咆哮、破口大罵,和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一切的那個女人,我腦子裡想的是——不等下星期,我明天就把他養的魚從魚缸裡撈出來,送給隔壁家小王養的貓進補!

    我忿忿地下車,把撞了個稀巴爛的破車還他。

    「渾蛋!」

    在他又一次以慣用的字眼對我吼叫時,我抬高右腿狠狠踢了他一下。

    大概礙於身旁有個美女吧,他沒揍我,任我奔回屋裡。

    「你能不能不要再吃這盤了?留兩塊給我行嗎?」

    我的新老闆出聲阻止了我的動作,我把剛挾起的那塊墨魚放回鐵板裡……其實我壓根沒注意剛才吃了什麼。

    「在想什麼啊你?」他一定發覺了我的恍惚。

    「想你擁有的特權。」我盯著他看。

    「什麼特權?」他果真把僅存的兩塊墨魚挾進他碗裡。

    「你一直以我的監護人身份自居,甚至有擴張權限的意思。」

    「我知道你早就成年,不必受人監護了。只要你好好做人,我才懶得管你!」他否認我的說法。「你以為我愛當你的監護人啊?當初,要是你肯跟你姊和我爸到國外定居,我也不會倒霉得要當你的監護人。」

    他這一提,我也滿後悔的。

    當初我的確非常堅持,不肯離開同學、朋友和生長的地方。

    姊姊當時太幸福了,以至於她相信我夠獨立夠堅強,再加上姊夫不斷向她保證,空間的距離不會造成任何問題,他能遙控這裡的一切,包括對我的管教。

    於是,姊姊同意我留下。條件是我必須聽話,聽她繼子的話——姊夫授權他兒子當我的監護人。所以,眼前這個年紀大我八歲,輩分卻不幸矮我一截的男人當了我三年的監護人。「你別口是心非。我覺得你只是表面上勉為其難擔起監護人的責任,骨子裡卻很享受這種身份帶給你的特權!」

    他甩甩頭。「別找我抬槓,我說了要跟你和平共處,信不信隨你。」

    「我覺得我的口氣還好呀!我只是表達自己的想法,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不耐煩?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見了面也不用講話嗎?」我刻意放慢講話速度。「還是,只有你能講話,我得當啞巴?」

    「好吧!我道歉。」他輕歎。「那你講點別的,講別的我們就沒什麼好吵了。」此時,他的目光移向不遠處另一張餐桌前的靚女。

    「唉,你看那邊那個女的比我早上借調過來的秘書是不是更漂亮點?」

    我學他色迷迷盯了人家好一會。

    「你要不要把桌子椅子搬過去跟她並一塊?我吃飽了,可以先走。」我拿餐巾抹了抹嘴,說得很阿莎力。

    「我怎麼覺得你是在吃醋?」他睨了我一眼,刻意放慢語調,露出戲謔的表情。「我奇貨可居!只有別人為我吃醋的份,你哪根筋有毛病?我是你的——」「小阿姨。」他輕輕補上,輕輕對我一笑。

    「公司裡的人都知道我『崇高』的身份地位了嗎?」我問話的口氣彷彿是老佛爺。「我會告訴人家你是我遠房親戚。」

    又是遠房親戚!

    「你有什麼企圖?要嘛就說我們非親非故,要嘛就實話實說。你故意說得不清不楚,又讓我做些打工小妹的事,是不是想塑造我投靠你的窩囊形象?!」

    「你看你,又來了!動不動就說我想陷害你。」他氣定神閒地數落我。「我這麼說是想免去逢人就解釋的困擾。」停了停,他又說:「你的人事資料顯示不出你我的具體親戚關係,你的戶籍地址又和我的一樣。」他對我眨了下眼。「還是,你想被別人誤會我們是同居人關係。」

    我不是蠢蛋,他的解釋似是而非。

    「你是不是到現在還不能接受你爸和我姊結婚的事實?你一直無法接受自己有一個年紀才大你幾歲的繼母?無法接受一個年紀比你小好幾歲的阿姨?這一家人的關係讓你對外人難以啟齒?」

    他沒反駁,於是我猜他默認了。

    「其實,我並不稀罕自己跟你有親戚關係。」我訝異於自己的冷靜態度。「你一定知道,當初我跟你一樣反對我姊和你爸結婚;要不是看在他們真心相愛的份上,我也不希望當你的小阿姨!」

    「那時候你才十五歲,懂什麼叫真心相愛?」

    「就算我當時懵懂無知好了,可這幾年下來,相信你也看得出他們是幸福的!」「我是看出來了,可以了吧?」說完,他忽然大笑一聲。「難得一次我們講這麼久的話你沒鬼吼鬼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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