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靳絜
「那——我打電話四處問問,我有幾個朋友自己開診所,看看有沒有人可以出診。」
「你要找人到家裡來替我看病?」
「你不去醫院,我只能想這種辦法嘛。」
輸她。「我跟你去醫院。」
到了醫院,他才發現臉丟大了。她堅持要挽住他的手臂,扶他到內科候診室。他考慮的結果是不要拒絕她的雞婆,否則她很可能會去弄張輪椅來給他坐。
第九章
「這是什麼?」郭力恆望著那一碗像嬰兒食品的東西,黑綠的顏色看起來有點噁心。
「本來是波菜瘦肉粥啦,我想讓你吸收得快一點,用攪拌機把粥打成泥狀,就是現在你看見的樣子。」
「這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吃—我又不是小貝比,幹麼打成泥呢?」他緊皺眉頭,一直不肯接過她手中的碗。「很像嬰兒的大便耶。」
她愣了一下,「好吧,那這碗我吃,鍋裡還有沒有打成泥的,我再去盛一碗給你。」
他沒忽略她眼底一絲受傷的神色,有些不忍地跟進廚房。
「你可以發脾氣。」他對著她的背影說。
她舀粥的動作只停了一秒便繼續。
「哪,端出去吃。」
接過那碗粥,他先轉身回到餐桌前。
「比起張人傑,你已經好太多了。」她扯著嘴角苦笑,「我連幫他燙青菜的機會都沒有。」
「我還不算太不識好歹?」他開始喝粥,喝下她的愛心。
「你今天讓我送你去醫院,」她看看他,「現在也喝了我煮的粥。」
這個女人的要求很低,他無聲地喝著粥。
「快點喝完,等一下再拿醃蕃茄給你吃。」她邊吞著那碗很像嬰兒大便的米糊邊說。
「小感冒而已,打了針,吃了藥,早就好了。我不是照常上工了嗎?也平平安安地回來了,你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地為我進補。」
「你的臉色還是不太好。」
「誰說的?」他不服氣,也不喜歡她這種把他當重病患者看待的態度。她的病人夠多了,不差他這一個。「你要不要試試我有多靈活?」
她放下湯匙和碗,「怎麼試?」
「有興趣玩玩你跑我追嗎?」他也把碗放下了。
「我跑?你追?」她直覺地進入備戰狀態。
「嗯。」
「現在?在屋裡?」
「嗯。」
「開始了嗎?」
「快跑呀你!」
他雙掌往餐桌上一拍,人便站了起來,嚇得她立刻跑開,開始在屋裡亂竄。
追逐遊戲開始。兩人在沙發、茶几,所有能隔開彼此的傢俱之間跑動。夏組琦輕盈的身軀數度在沙發上跑跳,看似躲得靈活,實則是郭力恆放水。
為了報答她煮粥的辛勞,他決定讓她好好運動一下。
閃躲間,她發現客廳的牆角有一大包捲筒衛生紙,抓起一卷便朝他扔去。
他躲掉突來的攻擊之後,便衝向她,她匆忙間抓了兩卷又跑開了。
「你很笨耶,竟然把「彈藥庫」留給我。」他佔據了牆角,現在所有剩下的捲筒衛生紙都是他的武器了。
他一卷一卷地砸,她只得到處躲,狀甚淒慘狼狽。
「小心一點,這一卷我一定要砸中你的頭!」
她正站在大門邊,喘得說不出話來。
衛生紙被扔過來了,她及時一閃。
白白柔柔的一卷紙,落在剛開門進屋的呂珠雲腳下。
屋內頓時一片鴉雀無聲,三人面面相覷,郭力恆最是尷尬。
呂珠雲看了看滿身大汗的兩人,又看了看一屋子被撞歪的傢俱,和滾散了一地的衛生紙,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媽,我們在玩遊戲啦。」夏組琦答了一句,開始滿地撿衛生紙。
呂珠雲只覺哭笑不得,衝著郭力恆大喊:「你還站在那裡幹麼?我手上抱著這麼大一個悶燒鍋,你都不知道要過來接哦?」
「喔。」他抱走大鍋,趕緊放進廚房,又出來幫忙讓客廳恢復原狀。
「我早上才送過來的衛生紙就被你們糟蹋成這樣啦。」呂珠雲站在原處,心疼地看著一屋狼藉。
「媽,你坐呀。」
她瞪了女兒一眼,「我沒空啦,你爸還在外面等我。我是聽你說他生病了,趕快把雞腿冰,燉好了就送過來,」她又盯著郭力恆,「你這個樣子哪裡像生病的人?小琦說得那麼嚴重,害我掛掉電話就忙著燉雞湯來給你喝,真是的,竟敢欺騙老人家。」
「媽,對不起啦。」夏組琦替他向母親道歉。
她沒理女兒,直瞪著郭力恆,不瞪得他說句話,她不甘心。
「謝謝伯母。」
「免了,我要回去了,你們趕快去喝雞湯吧,」她憋著笑,「喝完了才有力氣再玩這種遊戲。」調侃完兩人,她掉頭就走。
屋內又成了兩人世界,一陣對望之後是止不住的笑聲。
日子在風平浪靜中過去了好幾個月。郭曉芝沒再出什麼狀況,於是郭力恆和父親的關係逐漸好轉;張人傑也沒再對夏組琦糾纏,麻煩事少了一樁;雪莉對郭力恆也只是靜觀其變,按兵不動,暫時也沒傳出災情。
所以,郭力恆和夏組琦兩人活得還算痛快——痛苦中有快樂。
又見春天。
大年初一,兩人偷空一起看了場電影,出了電影院又在街上閒逛。
「你姐昨天回家吃年夜飯了嗎?」
「沒,就我跟我爸。」他淡然回話,「你呢?一家四口大團圓嗎?」
「是呀。黃永鴻向我們宣佈說他有女朋友了,要在元宵節那天結婚。」
「這是好事,你幹麼揪著一張臉呢?」
「他的好事害我倒霉嘛,」她停在天橋上,趴著欄杆往下望,「我媽問我,你的衰年已過,我們什麼時候可以結婚。」
他也趴下,望著橋下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輛興歎,「躲得了去年,躲不了今年?」
「我不敢再說你今年也會倒霉,大過年的,我不想觸你霉頭。而且,同樣的招數再用就沒效了,我媽一定會罵我的。」
「那你怎麼說?」
「我說再看看吧。」
「這樣就打發掉啦?」
「我媽說等她忙完黃永鴻那一大ㄊㄨㄚ,就要準備我的婚事。」她茫茫然地轉述老媽的話,「她說她女兒既沒破相也沒有隱疾,到現在還嫁不出去,天理何在?她不甘願。」
「你媽這些話是衝著我來的。」
「是吧,跟她女兒同居的人是你沒錯。」
「同居?天知道!」
「不要那麼不平嘛,我也覺得好累耶。」
「什麼事好累?跟我同居會好累嗎?累到你哪裡了?」
她的確沒什麼幽默感,聽不出他的戲謔。
「說不上來哪裡累,反正我有累的感覺。」
「你一個人慢慢去累吧,別累到我就好。」
「你想和我劃清關係嗎?」她慵懶的樣子很難讓人界定她是不是在生氣,「我們兩個現在是生命共同體,要死一起死,誰也別想獨活。」
「還說不想觸我霉頭?大年初一在那兒死啊死的,你自己活得沒勁,也用不著推我去死吧?」
「你要是不管我,就得應付雪莉。」她的聲音難得高了八度,「不然你去找她呀!別哪天又要我開處方給你,你別想再投靠我,你要是再來看門診,我會開砒給你吃!」
「我投靠你!?」他也大聲了,「我可是每個月都替你繳了水電、瓦斯和電話費了,我還經常買報紙,發票中獎的錢也都歸你,中了不少次呢!」
「那又怎樣?要是沒有我在背後替你撐腰,雪莉會放過你嗎?你這麼不甘願,那你回去找她呀,我們可以拆伙。反正黃永鴻已經確定有人要了,我可以繼續跟我媽耗下一輪。我的籌碼比你多,了不起就是一輩子不嫁人,我不在乎。」
「我——你——」
「算了算了,懶得理你。」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我現在要去三山善社看我爸,你呢?」
「我去看我媽。」
「誰開車?」
「我開。」他開。
半個月後,黃永鴻結婚了,夏組琦和郭力恆在他的喜宴上被逼婚。
呂珠雲給他兩人的最後通牒是,青年節之前一定要舉行婚禮。她在忙完繼子的婚姻大事之後,找時間去拜訪了郭力恆的父親。兩人談了一上午,吃了頓午飯,就把孩子的婚事敲定了。
「這下好了,我們只能結婚。」
郭力恆在夏組琦休診日的前一晚找她長談。
「是呀,只剩一個多月。」
「你媽打電話來過,今天白天。」
「又下了什麼指示?」
「催我們明天去挑結婚戒,她還推薦了三家珠寶店給我,要我貨比三家。」
「奇怪了,這種事她應該跟我講才對吧?」她納悶著,「怎麼會把這麼細節的東西告訴你呢?」
他挑眉而笑。
「她大概認為你會把她的話當耳邊風,什麼事都放著不管,所以乾脆告訴我比較妥當;還有,她現在對我可能就是所謂的「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他嘻皮笑臉地往自己臉上貼金,心裡確也得意。
她笑笑,接著又問:「可不可笑啊?我媽愈看你愈有趣,可是我還沒正式去見你爸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