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暗戀拍檔

第5頁 文 / 靳絜

    他一問出口就很想給自己兩巴掌,從來他都沒想過自己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她的笑容愈來愈多樣化,這次還對他擠了擠眼,「我們兩個應該差不多年紀吧?我叫夏組琦,你已經知道了,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如果我們直呼彼此的姓名,不是比較像朋友在聊天?拜託你不要再用「我可以冒昧請教你……」這種句型跟我講話好不好?我很不習慣耶。」

    「郭力恆,力量的力,永恆的恆。」

    她滿意地點點頭,「郭力恆,剛才你想問我什麼?」

    「你男朋友是不是叫張人傑?得了尿毒症?」

    她一愕,繼而誇張地歎了口氣,「沒想到這件事躲不過被人拿來當茶餘飯後閒談話題的命運,醫護人員日子過得的確滿悶的。」

    「我不是從醫護人員那裡聽來的,」他解釋,「記不記得跟我一起去看賀小春的那個人?」

    「有印象。」

    「他叫阿潘,當兵的時候跟張人傑在同一個隊上,是他告訴我的。我們只是不確定你是不是那個夏組琦。」

    「現在確定了?」

    「嗯。」

    「有什麼感覺?」

    郭力恆望著她沉思片刻,感慨地說:「醫師也躲不掉生老病死的問題。」

    「那是必然的,誰都沒有豁免權。」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片刻。

    「他已經不是我男朋友了。」片刻之後,夏組琦衝動地說,奇怪的是,她並不感到後悔,「還有,他剛接受換腎手術,很快可以恢復健康。」

    他困惑不解,卻不知該問什麼,任一顆心繼續震盪。

    「為什麼?」

    他不知自己為什麼問「為什麼」,可她卻有話可答。

    「他一知道自己得了尿毒症就不要我了。起初我很難過,多年感情付之一炬,只為一場病,令我很不甘心。」她有一點激動,這是在張人傑面前不曾吐露的心聲。

    「也許他是為了你的一生幸福著想,不願拖累你。」

    「他的確是這麼想的,我卻不以為然。如果今天得病的人是我呢?他也該離開我嗎?」

    「你可能也會主動要他離開你。」

    「我不會「既能同甘,就能共苦。」

    「你只能假設自己不會那麼做,你到底不是真的生病,不能真正體會一個得了尿毒症的人的感受;即使你是醫師,你也無法體會病人所受的痛苦。理論和實際還是有距離的,我想你不會否認這一點。」

    她忽地意識到自己洩漏了過多的內心情感,在一個還不是很熟悉的人面前。

    「對不起哦,」她趕緊挽救自己的形象,「我今天休假,神經發條沒上緊,有點失態,請包涵。」

    「幹麼每天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偶爾放鬆一下是好事。」他給她個鼓勵的微笑,「把話說完——既然他可望恢復正常,你又為什麼說他不再是你男朋友了?」

    她垂首片刻才又抬起,「我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感情像等待手術的病患一樣,放在手術上台任人肢解。」

    「三句話不離本行。」他輕笑。

    「不管他能不能恢復正常,我都不要他了。」她朝他用力點了下頭,「聽清楚哦,是我不要他了。」

    「好馬不吃回頭草?」

    「也不能這麼講,這樣好像很不成熟。」她沉吟片刻,「其實我滿感激他得了尿毒症這件事。」

    幸災樂禍?他不解。

    「我是說,」她也發現自己措辭不當,立刻解釋,「這件事給了我一個徹底省思的機會,我終於看清楚自己的感情。」

    「什麼意思?」

    「其實他並不是我理想中的男人。」

    「你理想中的男人是什麼樣子?」

    「有個性、有思想;可以堅強得像座山,也可以溫柔得像大海。」

    他皺眉,「這種男人是限量供應的,就像Kitty貓一樣,你排了半天隊也不一定等得到。」

    「我懶得排隊,所以當初只好將就他了。」她笑著,想起張人傑一直不滿她對感情不夠投入,得病之後,又對她的慇勤問候排斥至極。這整個過程未令她有太多的傷心,甚至有種鬆了口氣的釋然。

    也好,張人傑得以康復,她也因而重生。

    「哎,我真的講太多了。」

    「你覺得不該在我面前說這些心裡話?」

    「就是呀,」她又在挽回形象,「你有點恐怖,說起話來像個心理醫師,害我不知不覺的就對你掏心掏肺,」她佯怒,瞪了他一眼,「我該回去面壁思過了。」

    他笑笑,目送她走。

    第三章

    早晨十點多鐘,郭力恆被銀行打來的一通電話吵個半醒,接聽之後,他整個人都被氣醒了。

    出了房門,他在屋內一陣搜尋,沒見著父親,於是先梳洗一番,正打算出門前往醫院看看賀小春,郭父拎著幾個塑膠袋回來了,看起來是剛去了趟菜市場。

    「要出去啊?」郭父與他擦肩進了家門。

    「銀行剛才來過電話。」他駐足,回頭盯著父親的背影。

    「哦,說什麼?」郭父徑入廚房。

    郭力恆只得跟了進去,「這房子什麼時候被她拿去向銀行抵押了?你知道這件事對不對?」

    「你姐姐有困難,回來求我把房子借她拿去向銀行抵押貸款,是兩年前的事。兩年來她都按時繳利息,沒出過什麼事。」郭父動手整理剛買回來的束西,刻意避開他責難的眼神。

    「銀行的人告訴我,說她已經好幾個月沒繳錢了!」他冷著聲問:「你找得到她的人嗎?」

    「她留了B。B。Call的號碼給我,我等下再呼她。」

    「爸,你告訴她,最好別再出什麼狀況了。」

    「我知道,有事你去忙吧。」

    郭力恆還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決定住口。他大歎一聲;出門去了。

    「她的肌肉萎縮已經十分明顯了。」

    坐在賀小春的病床邊,郭力恆對剛走近的夏組琦說了一句。

    「這是必然的現象。」她到病房來做例行檢視。

    「這種現象會愈來愈嚴重對嗎?」

    賀小春發生車禍至今已逾半年,他漸漸適應了眼前這副只剩心跳的軀殼。

    夏組琦迅速點了下頭,又問:「你今天看起來很沮喪。」

    「心情是不太好。」他笑著說。

    「臉色就不只是不太好而已了,是很不好。」

    「那是因為我沒吃早餐的緣故。」

    「壞習慣!」她把病歷表往腋下一夾,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你等我一下。」

    他看著她匆匆出了病房,沒弄清她的意思。不久,她又回來了,手裡拎著一個紙袋和一個紙杯。

    「純柳橙汁,」她把紙杯先遞給他,「快點把它喝了,你的血糖量會迅速增加。」

    然後她又把紙袋交給他,「碳水化合物。」

    他喝了口柳橙汁,把杯子放在桌上,打開紙袋,發現裡頭是幾片全麥吐司。

    「吃呀。」她以期待的口吻和眼光對他。

    他盯著眼前的即席早餐,「你不如給我一顆藥丸,省得我咀嚼。」抬眼看她,又問:「你隨時都準備了這些東西?」

    「吃剩的,物盡其用。」她幽默著,「快點吃呀。」

    卻之不恭的情況下,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啃著吐司。

    「你要盯著我吃完這些東西嗎!」他不習慣這種被監視的感覺。她那樣子像在盯著一隻流浪貓,等它舔光魚罐頭。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她收回那充滿愛心的眼神,離開病房。

    秋日一個涼風徐徐的深夜,郭力恆和同團樂手、阿潘,以及幾個常合作的歌手一起吃宵夜,雪莉當然也在內。

    酒過三巡之後,他將所有對姐姐的憤怒,全扔到九霄雲外。

    他不停地喝下雪莉慇勤斟上的酒,一派瀟灑豪放的模樣,他沒醉,只是順水推舟地進入雪莉安排的圈套裡。雪莉也喝了不少酒,俏臉緋紅,看得他心猿意馬。他與眾人頻頻碰杯,在雪莉的眼裡讀出昔日從別的女人眼裡也曾見過的情詩。

    他的眼神卻淨是對雪莉的提醒,希望傳達出「當愛已成往事」那道歌的片段——

    別流連歲月中,我無意的柔情萬種。

    奈何,周圍熱烈的氣氛、喧嘩的笑聲,教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雪莉。她忙不迭地垂下兩把如刷的長睫毛,避開他的視線,看似不知所措,實則欲拒還迎。

    他的慾望又湧了上來,一些曖昧的肢體動作開始在他的腦海裡舞動。殘存的理智支起了他搖搖晃晃的身體,他在大伙解散時,奮力走向自己的機車。雪莉寸步不離地跟著他,最後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你現在這個樣子是不能騎車的。」她說。

    「嗯哼?」他杵著問。

    「坐我的車吧。」她勾魂攝魄的雙眼直鎖住他。

    她載他回自自己的住處,兩人順理成章地上了床。他相信自己一定摟抱著她,說了些沒有人會相信的情話。

    一覺醒來,他匆匆離開她,順著意念到醫院來了。他覺得自己必須立刻見到一些有高貴靈魂的人類——醫師就是其中一種。

    「夏組琦,你今天有門診嗎?」他直覺地到她的辦公室敲門,也見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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