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蝶蝶不羞

第17頁 文 / 靳絜

    「我做不出傷害你的事,可是,我也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

    「蝴蝶,」他這回伸出的手沒被推開,順利地撫上淚顏,「我冷落你是不得已的,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沒有輕視你的意思。不願給你孩子,其實是因為我……」

    「別說這麼多了,我已經改變主意,」她稍停再道:「決定不要孩子了。」

    「真的!」他喜出望外,「你是說……」

    「我說我該離開你了。」

    「離開?為什麼?你才說你決定不要孩子的,既然這樣,你就可以不離開呀!」

    「來之前,我就已注定離開的命運。」這話令他感受到空前的驚惶,他不由伸臂欲將她擁入懷中,她卻縮一步,對他搖了搖頭,又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對我來說,我寧可在不懷孩子的情況下離開;我不該帶著任何屬於你的東西回自己的世界,那對你不公平。」

    幾步倒退下來,她已拉開和他的距離,也加深了自己眼底的不捨與悲哀。

    「不!你不能離開我,我沒說你可以離開,我不要你離開我的世界!」

    他急趨上前,雙手卻撲了個空;她已消逝在他眼前,如淡淡雲煙。

    ※※※

    一年後。

    「快點吻我。」

    對蝴蝶的乞求,於震麒充耳不聞,他彷彿能用這般充滿愛憐與渴望的眼神凝視她,直到永遠;彷彿可以讓畫面停格,他永遠也不會做出下一個動作:親吻她、觸摸她,和她做愛。

    然而這種眼神仍足以耗損她的元氣,如果不及時給她一個補充能量的吻,她將死在他懷裡。

    她只能縮小自己。

    望得出神,他沒發現她愈來愈迷你。

    「快吻啊,你沒看見我變小了嗎?」

    音量也降低了,他總算發現她在搖晃,自己的臂彎裡只有薄薄的空氣。

    「蝴蝶?」

    「我在這裡!」小小的聲音發自枕頭上。

    他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捧在掌心上,以手指輕撫她的唇,直到她恢復正常尺寸。

    這回他定要吻個夠──

    他吻的是蝴蝶睡過的枕。綺夢已醒,他繼續承載一年來的新創傷,心靈的創傷。

    帶著這無計可消除的傷痕,他工作、吃飯、睡覺。

    非工作日裡,他總讓自己酩酊大醉。

    「不准喝酒!」於本華見他又想喝酒,快一步搶下酒瓶,怒斥一句。「你以為用酒來麻醉自己,蝴蝶就會回來了嗎?」

    他無言以對。酒未入喉,可他的心仍被燒灼出一股疼痛。

    「唉!」家中出現新的死寂,令於太太寢食難安,她深歎。「蝴蝶到底去了哪裡?她怎麼狠得下心丟下我們一家就走?難道她不知道我們會想她嗎?」她責備兒子道:「都怪你,一定是你對不起她,所以她才決定離開這個家。」

    他仍無言以對。誰會相信他的話?蝴蝶根本就不存在,她不是人類;誰能體會他為了留住她而付出的痛苦代價?他是多麼努力地維持一份無性的婚姻生活;誰能瞭解,當他口是心非地告訴蝴蝶,說這樁婚姻無效,說他不能要一個半人半蝶的孩子時,他心裡有多麼矛盾、多麼痛苦?

    但他確實氣跑了蝴蝶,他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一隻蝴蝶飛進客廳,翩翩起舞之姿令他不自覺地飛撲上前,追逐使他又展笑顏。

    「蝴蝶,是你嗎?你回來了,是嗎?」

    於家夫婦見此情景,不由歎息深深。他們沒阻止兒子的癡傻之舉,只是心疼他對蝴蝶的思念之情,又恐蝴蝶再不回來,兒子只怕該瘋了。

    從屋裡追至屋外,方知又是夢一場。那是只漫舞於仲夏午後的蝴蝶,不是他的蝴蝶。

    ※※※

    「蝴蝶!蝴蝶!你在哪裡?」

    深幽的蝴蝶谷裡,出現了於震麒的影蹤,他的聲音劃破深谷的寧靜。

    「蝴蝶,你快現身,我來接你了,接你回我的世界。你已經跟我結了婚,必須在我的世界裡生活,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雙手圈住嘴,他對著大自然最僻靜之處再次呼喊,望著滿坑滿谷的彩蝶,臉上淨是期盼。

    「父王,震麒來找我了,我要跟他回去。」蝴蝶懷著感傷的喜悅對國王道。

    「蘭兒,你又胡言亂語了。我的王國裡沒有入侵者。」國王略帶不悅地回應。

    蘭兒自回仙族以後,要不就悄然無聲,要不就說那個人類男性來找她。身為父親,他不忍責備女兒,但他確為她不能達成任務之餘,還讓自己變了個樣而憂心不已。女兒不再是從前那個快樂的仙子。

    「父王,請你答應,再讓我到人類世界去。」

    「傻女兒!去一次就變成這樣,我怎能再讓你去一次?不許你再提此事,就算我的王國將持續縮小,我也不會再讓你去人類世界受人折磨。也許我要你去尋求一個人類基因的做法根本就是個錯誤。你對他無微不至,但他回報你什麼了?」歎一聲悔,他再道:「人類也許真是強大的,但我已不稀罕他們的基因。幸虧你沒真的懷上他們的孩子,否則我族難保不會出現像人類那樣貪婪、自私的蝶仙。」

    「不,震麒他不是貪婪自私的人,他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他只是無法接受我是蝶仙的事實。」

    「那我更不能讓你再到人類世界去。」

    「父王……」

    「蘭兒,若你還是我的女兒,今後就不許你再提重回人類世界的話!」

    ※※※

    蝴蝶還活著,但卻像是隨時會死去一般,長時間的抑鬱寡歡已使她了無生氣。

    「依我看,公主恐怕是得了人類所謂的『相思病』。」先知長老沉重地對國王說。「她的體內有一股我解釋不出的渴望。由於這種渴望未能獲得滿足,所以公主才一天比一天憔悴、虛弱。」

    國王一聽,便又露出愁容。

    「先知,可有什麼方法能夠救治我的女兒?」

    「我只怕是沒有方法了,除非……」

    「除非什麼?請先知快點讓我知道。」

    「除非再將她送回人類世界去。」

    「不行!」國王斷然否定,「她都已經這麼脆弱了,說什麼我都不能再送她去受同樣的苦!」

    「國王,正因為公主是在人類世界得了病,所以這病也只有回人類世界才有可能被治好。雖然我不能解釋她體內的那股渴望,但我認為只有人類能夠讓她得到解脫。那股渴望是一種情感,我們因為缺少承受這種深沉情感的力量、體質和內心需要,所以不能理解。據我所能理解的範圍來看,這種強烈的情感,是從既高貴又脆弱的人類心靈深處產生出來的,很可能就是被人類稱之為『愛情』的東西。」

    「愛情?」

    先知點頭,「公主在人類世界生活的時間,必然已足夠使她產生了這種情感,所以她……」

    「她不是人類,是我的女兒,是蝶仙!」

    「但她已具備了人類的部分特質。國王,這顯然已是我們不能忽視的事實。」

    國王久久不能言語。女兒在這裡度過了快樂的二十個春天,怎奈人類世界的一個春天就使她完全走了樣,難道她真的活不到下一個春天?

    他讓步了。

    「先知,她需要在人類世界裡待多久,才能得救?」

    「這一點,我無法預估。以她現在的情況看來,再到人類世界去,已不可能有蝶仙的法力,她將和普通人類一樣。」

    「什麼!她畢竟不是人類,如何能像個普通人類一樣,在人類世界裡生活?將來她如何回自己的王國來?」

    「不錯,公主回人類世界之後的生活,必定是困難重重,但那是她唯一可能獲得重生的機會。如果她的渴望得到解脫,她應該能永遠地像人類一樣生活。」

    「永遠?你是指……」

    「國王,你也許無法接受,但我有責任提醒你:公主再回人類世界,恐怕是永遠不能回來了。」

    聞言,國王不知所措。先知瞭解他是捨不得女兒,也擔心王位無人繼承。

    「救公主是國王最迫切該做的事。你的隱憂我能體會,也許你可以另外栽培一位合適的王位繼承者。此外,我們仍是有希望壯大的,因為公主如果能順利地與人類結合,生下的孩子可能仍具備蝶仙的能力,也許國王可以將孩子帶回來。」

    國王深思良久,終於承認自己已別無選擇。

    ※※※

    蝴蝶重返人類世界已有一年時間。

    這一年對她而言是艱苦的,在沒有任何證件和背景資料的情況下,找起工作來,幾乎四處碰壁。好不容易在一家美發屋找到一份工作,替客人洗頭,工資少得可憐,但老闆管吃管住,她總算有個棲身之所。

    一個月之後,一個客人在閒聊間提及自己是個職業魔術師,她隨口表達了自己很想學魔術,客人見她一臉聰慧,又感自己一直教不出好的學生,這就開玩笑說願意收她做學生。

    於是,她拜師學藝,還住進了老師家。老師姓陳,於是她有了陳家爸爸和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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