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陶妍
掛了電話後，退幣口裡掉下了幾個銅板，她伸手把錢幣拿出來，放進日袋裡，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拉緊了衣領，默默地走回簡擎天借她住的房子。
她微微垂著肩膀，背影看起有些落寞，因為，今天應徵的過程並不順利……
「很抱歉，因為您沒有工作經驗……」
「對不起，您不是我們心目中合適的人選……」
「抱歉，我們的薪資待遇可能無法讓你滿意……」
她很認真地翻遍報紙，發現自己能做的工作真的很少，她只會設計珠寶，而且長這麼大，她只當過「總監」，完全沒有任何其它打工經驗。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擔任珠寶公司的首席設計師，而且公司還是自己家的，嚴格說起來，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份工作。
至於待遇……她在采風堂並沒有領過薪水，因為老爸每個月存在她戶頭的錢根本已經用不完—所以她只是依照平日的花費，在希望待遇欄上隨便填了個十五萬，結果竟然沒有一間公司願意錄用她……
難道是她填得太高了嗎？可是，在台北這樣的都市裡，沒有個十五、二十萬，怎麼夠一個月的花費呢？
真不知道一般人的薪水都是多少錢呢……
她低著頭，嘟著小嘴，走進公寓。正準備從口袋裡拿出鑰匙時，才發現有個身影修長的男人，低著頭，正斜靠在門邊的牆上，手裡拎著一個剛從超市提回來的塑膠袋，裡面裝滿了零食和泡麵。
「你終於回來了？」擎天抬眸，捻熄了煙頭，溫柔地微笑。從他腳邊捻熄的煙頭，不難發現他已經在這裡等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
「你來了？等很久了嗎？」一見到他，一股也不知從哪裡湧出來的元氣，讓她整個人忽然又打起了精神。
「還好，」他微笑指指地上。「一根煙抽五分鐘的話，也不過才等了半個多小時。」
「哇！你抽了那麼多煙啊？」朵芙這才看到地上的煙頭。
他微笑不語。
平常，他不會抽那麼多煙的，只是當他發現她不在家時，他竟不由自主地心煩立息亂了起來。不過他想，會那樣心浮氣躁，一定不是其它原因，而是因為怕這位大小姐一時忍不住寂寞，又跑回家去，萬一她現在回到采風堂，對尊爵可不是一件有利的事……
「哇！你還帶吃的東西來啊？」朵芙的視線落在他手上的塑膠袋。
「是啊，怕你沒東西吃，所以帶了些泡麵和零食，我們快進去吃吧。」擎天眼裡漾著溫柔的笑意。「不好意思，這個月還沒領薪水，只能請你吃泡麵了。」他拿出一碗袋子裡的泡麵，無奈地朝她晃了晃。
在她面前，他的身份只是個小上班族，出手總不能太過大方。
「太好了！麻辣口味的，我最喜歡了。」朵芙瞇起了眼睛開心地笑著，暖暖的感動在心裡散開。擎天真是個溫柔的好男人。
「進去吧。」他愛憐地把溫熱的手掌輕輕擱在她的肩頭。他深知此刻的她是多麼脆弱，於是他用溫柔編織了一張網，想要將她牢牢網住。
現在，無論如何他要想辦法把她留住，不能讓她回去。
「擎天你真好。」朵芙仰起頭，臉上滿是幸福的笑容。
「傻瓜，快進去吧。」看著她天真無邪的甜美微笑，那張完全沒有防備之心的美麗臉龐，竟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卑鄙。
只是，他也只能這麼卑鄙，把這只美麗的金絲雀從籠子裡騙了出來，然後，再把她關進另一個籠子裡……
☆☆☆☆☆☆☆☆☆☆☆☆☆☆☆☆☆☆☆☆☆☆
擎天站在餐桌旁，打開泡麵，把熱水倒進碗裡。朵芙則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下巴，等著吃他煮好的泡麵。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有心事似的？」朵芙察覺到他臉上凝重的神情。
他趕緊回過神來。「喔，沒有，我……只是在想工作的事。」
沒錯，他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在工作，為了達成目的，他不能有任何私人的感情，否則，他真的無法面對朵芙。
「對喔，擎天你的工作那麼忙，還要抽空來照顧我，一定很辛苦。」她有些自責，為什麼自己那麼沒用，真希望自己能早點找到工作。
「對了，你今天不是去找工作嗎？找得怎麼樣？」他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
「唔……今天去了三家公司應徵，不過他們都說我沒有經驗，所以都被拒絕了。」她嘟著嘴，有些挫折地垂下頭。
嗯，千金大小姐求職受挫，聽起來是有點可憐……
「沒有經驗？不會吧，你在日本專修珠寶設計，又有采風堂的設計經驗，怎麼會被拒絕呢？」
她搖搖頭，垂下眼眸。「我並不想靠采風堂的光環來找工作，我說過，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而且，其實我並不想找珠寶設計的相關工作。」
「喔？」他拿起一罐啤酒，啵一聲打開拉環。或許，她不像他想像中的那麼脆弱。「我知道了，你是不想讓采風堂為難吧？」
雖然她是這麼需要一份工作，但不管她替任何一家珠寶公司工作，都是在替采風堂樹立競爭對手啊。
「嗯。不過，除了珠寶設計，我什麼也不會做。」她看著碗裡的泡麵，忽然變得一點食慾也沒有。
擎天抬眸看了她一眼，看她這麼難過的樣子，他忍不住想安慰她——
「別這樣想，人一生能擁有一種才華已經是很難得了，你其實不該放棄這項才能。」
「可是我不想讓爸爸為難，也不想成為采風堂的競爭對手啊。」
「嗯……你的心情我可以瞭解。沒關係，別擔心，慢慢來會有辦法的，我會幫你留意有沒有適合的工作，反正在你找到工作前，我會養你的，現在先把肚子填飽，好嗎？」是啊，既然要把她關在這籠子裡，當然要負責把人家餵飽嘛。
他說要養她？這話卻讓朵芙害羞地紅了臉，她低下頭，捧起麵碗，幾乎要把臉裝進碗裡，埋頭一個勁兒的吃。
他說要養她耶……
她不知道男人對女人說這種話有沒有什麼特別涵義，可是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喔！
「怎麼了？泡麵裡有放精嗎，你怎麼笑得那麼甜？」擎天不明白她怎麼能笑得那麼幸福的樣子，難道像現在這樣吃著泡麵是一件幸福的事嗎？
「沒事、沒事。」她紅著臉，搖搖頭笑著說：「我只是覺得自己忽然又精力充沛了，明天我還是會繼續努力找工作的，你工作也很辛苦，我總不能一直讓你養啊。」因為她知道，他一定喜歡獨立的女孩，所以她要讓自己變得更堅強。
想到這裡，她大口地吃著泡麵，一定要把肚子填得飽飽的，明天才有力氣再去找更多的工作啊！
擎天低著頭，安靜地吃著泡麵，他並不是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有那麼幸福的表情，也不是不明白她為什麼過著這麼辛苦的生活，還能勇氣百倍……
只是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就忍不住變得沉重，碗裡的麻辣泡麵，吃起來竟也變得索然無味……
☆☆☆☆☆☆☆☆☆☆☆☆☆☆☆☆☆☆☆☆☆☆
晚上八點，擎天指間夾著煙，走出公寓，往巷口走去，轉角處，一輛黑色賓士轎車正在等候著他。
司機降下車窗，探出頭來問道。「少爺，要上車嗎？」
他停下腳步，忽然覺得這種感覺很不好，自己好像一個虛偽的騙子……
他該在乎嗎？不！他從來不需要在乎別人怎麼看他，只要能得到成功，他就不需要在乎旁人的眼光，再也不用承受那樣冷冷的眼光……
擎天打開車門坐進去，捻熄了煙，淡淡對司機說道：「開車。」
朵芙和那些人不一樣，她看著他的眼神，從來都是那麼熱烈且純真，即使在她面前他只是個小上班族，他所能給她的，只有泡麵和撲滿裡的零錢，她卻那麼開心而滿足，全心全意地相信著他。
她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和動機，因為他的幾句話，她甚至拋下千金小姐的優渥生活，跑出來一個人過苦日子……
真是傻瓜，別人吃苦是不得已，而她卻是為了要證明自己也能吃苦。
她就這麼樣離家出走，什麼都沒帶就跑了出來……
擎天很難忽視她在他心底掀起的那點波濤，更無法忽視心中對她那份小小的歉意，除了給她一個安身之所，他是不是……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呢？
他看著窗外，車子駛過夜晚的林蔭大道，經過一家百貨公司。
「停車！」他忽然喊道。
「啊？」司機愣了一下，趕緊踩了煞車。
「在這裡等我，我馬上回來。」擎天跳下車，衝進百貨公司。
那個衝動的傻瓜，別說錢了，就連基本的行李都沒帶出來。雖然她跟他借錢去買了一套簡單的套裝，但她總不能每天都穿一樣的衣服出門吧……
於是擎天趁著打烊前，幫她買了幾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