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戀莎
「怨歌,我聽不懂。」
怨歌的手揮了揮,將指抵在唇問。「噓,月亮在說話,你聽。」
他異常的舉動令趙樂燃冷汗直冒,眼裡滿足擔憂。怨歌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有點神智不清?
「怨歌,我有事告訴你,你先聽我說好嗎?」趙樂燃面有急色,生怕他想不開。
怨歌的臉慢慢的冷凝下來。「它說什麼,你剛才聽見了嗎?」
她搖搖頭,不解的望著他。「怨歌,你不要這樣子好不好?我看了心裡不好受。」
習慣了他的憤世嫉俗,他的壞脾氣,甚至他時不時的捉弄與嘲諷。這樣的他,太過沉靜、太過虛無,像個隨時要消失掉的人。
她做他的侍女時,寶娘說,怨歌有很多張面孔,有溫柔的、乖巧的、憤世的、可惡的,甚至孩子氣的一面。但最可怕的是,他假裝滿足或假裝快樂的時候。
這種時候,比他窩在角落裡當詛咒娃娃還要可怕。
怨歌的身心早已繃緊,若是再自我傷害、自我逃避下去,唯一的下場只有崩潰。
清亮乾淨的男音湊近她的耳畔,語調低低的帶著冷意。
怨歌的雙手按在胸口。「它說,我是地上的泥土,就算是被風吹到了天上,仍是會掉下去,飛得越高,跌得越重。它告訴我,別想掙扎,不要自不量……」
他的話尾再沒吐出,自嘲的語句被她全數封回去。柔軟甜潤的紅唇帶著一點鹹味,不顧後果的吻住了他的薄唇。不讓這兩片唇辦再吐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話,哪怕他說的是氣話,她也不准!
舌尖嘗到了她唇辦上的淡淡鹹味,他的腦中卻不停告訴自己:你很髒、很髒、很髒。
他的身體仍是乾淨清白的,沒有為他的父母丟臉。可是,靈魂呢?已經很髒很髒了吧?他用那樣的語調唱曲,跳那樣羞恥的舞蹈,居然還洋洋得意,直到自己終於吃了虧,無法收拾爛攤子時,才去想自己為什麼會得到那樣的對待。
剛才,怨歌跟她說那番話的時候,臉離她的耳朵很近。所以趙樂燃很輕易的便抓住他,封住他自嘲自傷的話。
她的唇緊緊的貼住他的唇,連他掙扎,她也是不顧女兒家身份的將他抱緊。她知道,怨歌想要發洩,可是他卻無法發洩。多年的賣笑生涯早讓他變得麻木。唯一的救贖便是遺忘,或者……死。
想到這個念頭,趙樂燃的唇角顫抖起來,好害怕吻著的這個男人會懦弱的尋死。「不准……不准……」
纖細的手臂抱住他,月光下,她的臉頰滑下兩行清淚。「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將來能不能繼續,無論你是誰,你的背景與身份是什麼,都不能放棄,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希望!」
溫熱的指腹貼上她軟軟的臉頰。「你答應過你的桃木哥哥不會哭的。」
她露出難看的笑容,使勁的擦去臉上的淚水。「我才沒哭,那是因為我眼睛大,水總喜歡從眼裡湧出來。」
樣子好醜,他歪著頭看她,又哭又笑的模樣,真是不好看。他心裡暗暗想著,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靠近她。
柔軟的唇貼在她軟軟的粉頰上,將上面的每一顆淚珠都吮進嘴裡。
趙樂燃表情傻傻的望著他,眼淚和笑統統消失不見。
「樂燃……」他張開雙臂,密密實實的擁抱勒得她透不過氣來。
「怨歌,寶娘說,你可以跟我回臨安城了。」她深吸了一口氣,嬌嫩的聲音裡有著興奮。
「回臨安?」他疑惑的望著她。「寶娘說的?」去了也是要回來,何必多此一舉?他的神情變得落寞。
「對,跟我、行書,還有行書的娘親。」她抓住他的手,很興奮的模樣。
怨歌拉住她的小手,將自己的手慢慢的抽回。
「傻瓜,讓我陪你回去做什麼?」他怎麼忘了還有溫行書。
她尊貴的公主身份,她的優越背景,以及她青梅竹馬的桃木哥哥……
趙樂燃道:「怨歌,你已經自由了,你已經是自由身了!」
「自由身?樂燃,你忘了,我還是挽月軒的人。」
她搖搖頭,望著他的臉。「寶娘開價一萬兩黃金,我自然是支付不起,可是我有皇家的身份。夜裡走路,沒有不遇見鬼的。寶娘會懼怕小王爺,也是因為他的權勢。所以我強壓價碼,半哄半威脅的逼她就範。」
怨歌沒想到她真的幫他贖了身。藏在袖中的簪子「叮」—聲落地,怨歌這才真正斷了歪念。
「你這張臉還真是禍國殃民。」她笑著,拾起地上的金簪,將它插在頭上。
「很漂亮吧?」
「還是你纏人的時候漂亮。」她那晚發燒說夢話,賴皮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趙樂燃道:「既然如此,就隨我同臨安吧。」
怨歌想了一想,仍是拒絕。「溫行書呢?」
她連退數步,這才發現閃為自己近日太過專注,竟忘了對溫行書的承諾。她用雙掌遮住臉頰。
天阿,她居然還恬不知恥的跟怨歌親近。
她想白欺欺人的告訴自己,剛才完全是誤會。她去吻他,只是怕他做傻事,怕他接著嘲諷自己。
她騙不了自己,騙局總有收場的一天。若不是對他有情,若不是他是怨歌,她哪裡會衝動的做出這樣有損閨譽的事。
不光如此,她還覬覦怨歌的美色。唉唉,真羞人。
「怨歌,我想……自己好像是愛上你了。」她低頭望著地面,頭上的金簪插在發上很柔美,帶著女兒家特有的嬌態。
怨歌的心跟著狂跳起來,很猛烈也很堅決。「溫行書……」
「我對不起他,我以為我很喜歡他,喜歡到……愛的程度。可是我發現自己很自私也很卑鄙。我喜歡的,不過是從前的影子。那個桃木哥哥的影子。剛認出他時我好開心,可慢慢的,發現他與記憶裡的少年並不相同,再這樣下去對他不公平……怨歌,你愛我嗎?」她嬌羞的低下頭。「還足,我會錯意了?」
唉,若是她自作多情怎麼辦?怨歌對她好,她清楚,也明白。可萬一弄錯了怎麼辦?
「我……」記憶裡小琅的圓臉慢慢遠去,不知何時開始,他的整顆心塞滿了她的喜怒哀樂。
她接著說:「怨歌,我是個卑鄙的人。我知道的,從小就是如此,裝乖裝可愛,其實一肚子壞水的人才是我。所以我也不想當什麼好人。怨歌,我很卑鄙的。」她仰著小臉,勇敢的往前一步。
她的頭頂差點撞上他的下巴。「只要你有一點點的喜歡我,唉,就算是親情或者友情都好。反正我……所以你……你……明白吧?」
她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堆話,然後一本正經的問他「你明白嗎」?這可把他弄糊塗了。
怨歌嘴巴張得很大,足以塞顆蛋了。「可我是藝伎啊!」
趙樂燃用手封住他的口。「我不在乎!」
一切的猶豫與困惑,都被這句「我不在乎」完全擊破。
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點點頭道:「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再逃避了。」
「我是公主,如果我跟父皇撒嬌,他一定疼我愛我的,說不定會將你包成肉粽送到我面前。你說,你是要當粽子,還是要現在陪我回去?」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心想自己若是變成粽子,也算個美男粽吧?
「行書長相不錯,而且待人和氣。臨安的漂亮女子有許多,她們不會嫌棄他的身份,也會善待他的娘親的。另覓良緣,對行書來說是好事,而非壞事。他待我的方式更似兄長,我這樣卑鄙的女子,也是配他不上的。」
看她自責的樣子,他也有些內疚。「樂燃,不許這樣說自己。」他用手遮住她自嘲的小嘴。
「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臨安去?」
他心內吶喊著天涯海角我也去,可是終究沒有說出來。「我們這樣出現在溫行書面前,他會很難受。不如……」他思考了一下,續道:「你先隨他回臨安去,然後安排他與女子相親,他也老大不小,不可能不瞭解你的暗示。」
「這主意極好,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國色天香。」
「你做我侍女的時候,不是常常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自己才是傾國傾城嗎?」他噴笑出來,想起她當時得意自戀的模樣。
「你不也是,對著鏡子照好久,差點要問鏡子天下誰最美了!」她跳上凳子,驕蠻的模樣又露了出來。
怨歌一把將她抱下矮凳。「我留在挽月軒,下月十五,圓月掛上柳稍的時候,我會在玉蘭樹下等你,不見不散。」溫軟的唇貼上她的臉頰。
「這麼說,我們將近一個月都見不了面了?」她的小臉上有著失望。
他捏捏她的臉,「記得想我。」
她的小嘴刻意嘟得像章魚一樣,想回親他。
叮的一聲,插在烏髮問的金簪掉在地上,怨歌忙彎腰撿起。
而她的吻落空。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她不好意思再一次裝章魚,只好裝作什麼都沒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