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尋妻

第4頁 文 / 呂希晨(晨希)

    歐陽水若不再說不,但搖如博浪鼓的螓首,與緊抵他胸膛的小手,無一不是沉默的抗拒。

    沒有違抗他「不准說不」的喝令,卻也不是答應他的求親,看來他低估她溫柔底下潛藏的剛烈性格了。

    她是纖柔出塵的絕世佳人,但除卻柔美的玉貌及溫和嫻靜的氣質之外,她亦有剛烈不屈的一面。

    「我該拿妳怎麼辦呢?」安撫懷中抽泣佳人的童嘯寒不禁低喃自問,語調暗暗透出一股不知所措的挫敗。

    他渴情,希望擁有如雙親一般終生廝守的摯愛,然而他卻不知道如何取得,只能依照自己的意念行事。

    但顯而易見的,他的所為已惹她傷心,讓認定的終生伴侶不願接受他。

    他該拿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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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違的八拜之交在十八年後來造訪,歐陽明當然開心;但是兩名晚輩所引起的問題,讓他再見故人的快樂減去三成。

    唉,怎想得到童世侄竟會對水若一見鍾情?

    歐陽明側首打量坐在一旁閱讀「備急千金要方」的愛女,發現醫書還停留在一刻鐘前他窺探時的「傷寒篇」。

    看來對於這行事出人意表的世侄,他的寶貝女兒並非無心。

    「咳……咳咳!」

    「爹?」歐陽水若這才回過神,關切地望著父親。「您受寒了?」

    「不不。」身為醫者,歐陽明偏好醫人,最厭惡被醫,連忙否認。「倒是女兒妳……受『寒』多日了。」

    「爹,你在說什麼?」

    「別跟爹裝迷糊。」教養多年,歐陽明相當瞭解愛女的七巧玲瓏心。「來談談妳的『寒症』如何?」

    「女兒並未染上寒症。」歐陽水若俯首,發現研讀的是「傷寒篇」,立刻連翻十數頁,視而不見。

    「妳何時學會一目『千』行的功夫來著,教教爹可好?」

    歐陽水若合上書,心知無法轉移父親的注意力。「女兒不想談他。」

    想起他那日的輕薄,歐陽水若就覺得心口難受,事後他端出諸多情難自禁的借口,她卻怎麼也聽不進去。

    他無視禮教、不顧她名節清白的恣意行事,在在惹惱不曾動氣的她。

    歐陽水若惱極他的孟浪舉止,是以不願承認她對這樣輕佻鹵莽的男子,動了十七年來未曾驛動的芳心。

    「妳不覺得好奇嗎?」歐陽明看準愛女求知慾旺盛,丟出餌食。

    「好奇什麼?」

    「關於童世侄。」

    「不。」歐陽水若想也不想的拋出答案,配上向來柔和、此時卻凝上一層薄怒的嬌容,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女兒不想知道『那個人』的事。」

    那個人?歐陽明瞭悟,忍不住笑出聲,「難得我的好女兒也會動氣呵。」他回頭得記得對世侄表達敬佩之意。「妳真這麼討厭他?」

    歐陽水若不答反問:「爹欣賞他?」

    「妳娘也很中意他。」

    她的絕色容顏霎時一白。「難道爹娘是想……」

    「若妳反對,爹娘絕不會勉強妳。」

    一句話──明的,是以女兒意見為依歸的疼惜之情;暗裡,反將歐陽水若推入進退維谷的窘境,說反對也不是,說不反對也不是。

    「爹……」

    「病徵初現,即刻醫治,十能去其九……這道理妳不會不明白的,水若。」

    「女兒知道。」

    「所以,來談談妳的『寒症』吧。」歐陽明拂過烏亮長鬚,溫笑不語,等待女兒啟口說出病狀。

    「童世伯為何而來?」

    拐彎抹角呵!歐陽明也不急,徐徐道出緣由:「我們歐陽家救人有一定的規矩,這妳是知道的。」

    「是,凡歐陽家之傳人,必須謹守救一人換一個要求的規矩,不可違背。」

    「沒錯,這個要求可大可小,兌現之期可長可短,全看我們歐陽世家的好惡而定;當年我答應救妳童伯母,便向妳童世伯提出要求──別緊張,並非定下兒女的終身大事,妳不必緊張。」

    「爹!」歐陽水若的杏眸含惱瞋睇。「您別胡說。」

    「哈哈!」歐陽明拂過長鬚,繼續追憶往事,「妳童世伯當年以一把龍嘯劍聞名江湖,龍嘯劍法更是獨步武林;可也拜這武林高手的盛名之累,幾個江湖賊人見敵不過妳龍嘯劍在手的童世伯,便將目標轉向不諳武功的童伯母。」

    「所以童世伯帶著伯母求醫,而爹要求他此後不得再用龍嘯劍法?」

    「也不是這麼說,爹只不過是封禁妳童世伯隨身的龍嘯劍。」

    「封劍?」

    「畢竟是江湖人,多少會有仇家找上門的。」歐陽明解釋道:「是以,我留下龍嘯劍;要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道理同樣適用在武學上,龍嘯劍法少了龍嘯劍,就像我們用膳少了木箸,怎麼樣都不方便,其威力在無形中也就削弱了一半。」

    歐陽水若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武功和飲食怎能混為一談?」

    「萬物同源,其理相通。」歐陽明晃晃手,哂笑。「爹會這麼做多少是希望這樣能制衡妳童世伯,讓他少恣意妄為,如能就此退隱山林更好。有了妻兒就不該再涉足江湖,而他也做到了。」

    「這又與世伯造訪我們曜日山莊有何關係?」

    「龍嘯劍本是童家的傳家寶劍,妳童世伯為救愛妻,毅然割捨,衝著這點,爹忍不住與他結拜金蘭;既然是兄弟,自然會網開一面,爹當年是要求他本人留下龍嘯劍,可沒說──」

    「其後代不能討回。」歐陽水若明白了。

    「不愧是我歐陽明的女兒。」

    「所以童世伯此次前來,是為了帶『那個人』來曜日山莊取回龍嘯劍。」

    「『那個人』也是有名有姓的。女兒,爹知道妳記性甚佳,怎麼老記不得童世侄的名字,妳忘了嗎?他姓童,名嘯寒。」歐陽明代她說出迴避多時的人名。「現在我們該回頭談談妳的『寒症』了。」

    果然逃不過,唉!「爹希望女兒點頭?」

    「我和妳娘都很放心將妳的終生托付給嘯寒。」

    「為什麼?」她不懂。

    那樣的狂人,爹娘為何中意他,且放心將她的終生托付予他?

    「對於嘯寒,妳不好奇嗎?」

    「女兒好奇。」歐陽水若承認。「是的,爹,女兒的確好奇。世伯和世伯母是怎樣的雙親,竟教養出如此倨傲張狂的獨子?不過二十二歲,行徑蠻橫卻又渾身散發不容忽視的威嚴,這樣的人,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淬煉成就的?女兒十分好奇,想必那定是精采非凡的過往……」

    「倨傲張狂?行徑蠻橫?」歐陽明訝異極了。「妳口中說的那個人是我童世侄嗎?他哪裡倨傲張狂,又哪兒行徑蠻橫了?」

    「他──」歐陽水若頓口,怎麼也說不出當日在水雲閣中他強行索吻的舉動,只好改說別的:「他不顧女兒顏面,當著眾人面前向爹提親,這還不張狂、不蠻橫嗎?」

    「我以為這叫情難自禁。」歐陽明愛憐地拍拍女兒的手背。「水若,妳是爹娘最引以為傲的女兒,美麗聰慧、內外兼備,像是上天精心成就的人間仙子,誰見了妳,都會忍不住呵憐疼惜,捨不得妳受一丁點兒苦。」

    「爹太誇獎女兒了。」歐陽水若垂下羞紅的小臉。

    「爹說的是真的。這幾年上門提親的人多如過江之鯽,足以證明爹的話並沒說錯。」

    「爹!」

    「不過……」歐陽明打趣地眨了眨眼。「這些上門求親的人有哪個像童世侄這般,能引起妳注意又令妳方寸大亂?」

    沒有。歐陽水若在心裡篤定地說,除了那狂放的男子,沒有人能在她的心版上留下痕跡。

    「可他態度高傲,有悖禮節。」歐陽水若拚命數落。

    「在爹看來,那是與妳童世伯如出一轍的情難自禁、不拘小節。」

    「嗄?」

    「嘯寒與妳世伯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是個徹徹底底的『童家人』。」

    歐陽水若聽出父親在「童家人」三個字上刻意加重的語氣,不禁感到疑惑。

    「童家人?」

    「是的。」歐陽明點點頭,很樂意為愛女解惑。「等妳聽完童家人的事之後,爹相信妳對嘯寒定會有另一番嶄新的認識,也會明白爹娘為何不反對這門親事。」

    隨著歐陽明描述的往事,原本存疑的歐陽水若在不知不覺間,的確如爹親所說,對那抹介懷於心的身影,有了另一番瞭解。

    一點一滴的,她逐漸改變原先對他的看法,避而不談的「寒症」,也在父親緩緩述出的昔日往事中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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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家人渴情,深情,也專情──

    歐陽明這句開頭,就已讓他的寶貝閨女印象深刻,更別提接下來說到童震遠為其妻報家仇,是如何一夜狂斬黑山寨百餘名賊寇,又如何為博愛妻一笑,夜奔兩百餘里至江南凌月齋購買其妻鍾愛的首版書冊,以及之後許多許多令她不敢置信的瘋狂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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