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殊苗
就是那雙眼,那雙無懼、明亮的眼,那雙目中無他的眼;他太習慣讓人畏懼他這個皇帝,現在終於遇到一個不怕他的女人,反而被她給吸引,即使她是那麼可惡該死,他仍下不了手結束她的生命。
聿熙又將手擱到她的脖子上,威脅道:「如果朕派人醫好你的義母,你必須做朕的女人。」
楚香君一愣,隨即放聲大笑。「我先言明,這不過是一場交易,我絕不可能做昏君的女人。」
「你……」聿熙幾乎被氣炸了。「你可真有本事,竟敢一再惹怒朕!」他著實恨她恨得牙癢癢的。
「有嗎?隨你怎麼想。」她說得輕描淡寫「只要你救了我義母,我的身子你隨時想要就要,我會履行約定。」
聿熙咬牙怒視,心頭氣她但更惱自己;堂堂一個皇上競沒用到去討好一個髒兮兮的死囚。
「喔,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叮嚀他:「離秋決之期只剩一個月左右,我希望你盡快找個醫術高明的御醫為我義母診療,可以嗎?」
聿熙目露凶光,警告地道:「一個月後,朕照樣砍下你的腦袋。」
楚香君又綻開一抹優美的微笑。「與其陪你睡覺,我寧可讓你砍掉腦袋。」
說完,她毫不掩飾地放肆狂笑,將聿熙一向的高傲自負很傷人地踩在腳底下。
「小安子!」聿熙突然朝外大吼一聲。
小安子驚惶失措地跑進來;通常皇上用這種雷鳴般的聲音吼他進來,包準沒有什麼好事。
「皇上……」小安子的聲音在看到皇上的寢宮內竟多了個女人後戛然停住。
麗妃不是才剛離開,什麼時候皇上的寢宮又多了個女人?
聿熙怒指在床上安坐的楚香君。「將這女人……該死!」他怒瞪她。「你沒姓名嗎?」
「楚香君。」這同,她挺配合地報上自己的姓名。
「香君……哼!名字取得倒挺好,人卻大相逕庭。」他冷言譏諷。
聿熙的言外之意,楚香君怎會不明白,她立即反唇相譏:「要我香個昏君,我寧可嘴巴爛掉。」
聞言,聿熙氣結,小安子也嚇得傻眼。
「替這個女人……」聿熙氣得連她的名字都不想提。「和楚延慶的妻子邯氏安排一個地方療養,再傳喚司馬景進宮替她診療,而且要盡速醫好邯氏,朕非要在一個月後砍掉她的腦袋。」
小安子聽得更為驚駭,以這個女人方纔的言行,她早該拖下去斬了,何必拖上一個月?
見小安子仍處在失措狀態,聿熙又朝他怒吼:「朕說的話你聽見沒?再發呆連你也砍了!」
媽的!今天是什麼日子?一切全反了。
「是、是!奴才馬上去辦。「一聽要砍腦袋,小安子馬上回神,畢竟再多的驚訝、疑惑也敵不過項上這顆腦袋重要,他立即奪門離去。
「這樣你滿意了?』』聿熙壓下滿腔怒氣,沉聲問道。
楚香君卻不答,一雙大眼直往他臉上瞧。
聿熙被瞧得頗不自在,心中的怒火又往上竄起。
可惡!一向只有他盯人盯得讓人受不了,何時輪到他讓人這般上下打量。
正想對她咆哮時,卻聽得她開口:「你好像沒有民間百姓傳言的那麼糟。」
大概是習慣了她的出言不遜,聿熙發現自己沒那麼氣了,他訥訥地問:「朕在民間的聲譽真的很糟糕?」他從未想過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何。
「糟透了!前面幾個皇帝都做得比你好。」楚香君直言。
「那些怕死了蠻族的膽小鬼怎能……」他倏然住口,因為他突然想到竟罵到自己的老祖宗。
「呃……朕是說先皇先帝們對蠻族採用的『懷柔』政策,朕一向就不贊同。」
「可百姓並不喜歡連年頻繁的戰爭。」
「哼!市井小民焉能明白朕的用心。」聿熙嗤之以鼻。
「雖然你不是一個好皇帝,但我還是感激你為義母所做的一切。」
「你這是在損朕還是感謝朕?」
楚香君聳聳肩,不置可否。
「我能回天牢照顧義母了嗎?」她問。
聿熙瞇起眼打量她,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事。
他突然開口問:「你是正月正日子時生?」
「什麼?」楚香君滿臉困惑,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種事。
聿熙搖了搖頭,心裡一陣煩躁,他竟傻得去相信那可笑的傳言。
他轉身揮手趕人。「你走吧!」
待他回身,已不見楚香君的人影,整個寢宮中剩下一股淡淡的乾草味,讓他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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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熙的一道旨令,可真折騰死了小安子!
向來只懂得安排嬪妃寢宮的他,這回居然得替女囚張羅個住處。找地方倒簡單,整個皇宮內苑隨便都可以找到安置楚香君母女的地方,所以他將她們安排在冷宮最偏僻的宮苑內,既安靜得適合養病,又偏遠到不會嚇著後宮那群嬌貴的娘娘們。
但小安子仍苦著一張臉。
凶為真正令他為難的是,他該如何向太后交代這個叫楚香君的女人?
撇開她是死因的身份不說,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並不是太后遴選出來伺候皇上的女子,太后能容得下她嗎?
想當初先皇早逝,少帝又年幼,一直由慈偉太后垂簾聽政。
對內,她竭力鞏固搖擺不定的政權;對外,採取界線分明的壁壘政策,不理外族的叫囂與挑釁,只要他們沒有嚴重進犯邊疆,太后總是睜一眼閉一眼,不願主動挑起戰爭,一心輔佐少帝。
而這也是皇上登基掌權後,致力於降服外邦的主因。
太后在皇上親自執政後,便退居幕後不再插手朝中諸事,惟獨對後宮女子進宮之事十分執著,大至後、妃、嬪、儀,小至宮女、雜役、廚娘等,凡是女子入宮,都必須先經太后親自審視生辰八字。
皇上雖非太后親生,但是相當尊重將他撫養長大的太后,所以這種小事也就任由太后的喜好去決定了。
一直有傳言太后這樣做和那「公開的秘密」有關,但由於她是太后,也沒人敢找她印證。
而皇上本人更視此事為無稽,完全不放在心上。
小安子為難之處便在這裡,如果楚香君好死死真是「天魁女」,那他小安子的罪孽可大了。
他照理該向太后稟明此事,但……如果說了,一定會讓皇上不悅,說不準他小安子會從此被打入「冷宮」,永不得翻身。
小安子簡直欲哭無淚。
太后啊太后!您千算萬算可曾算到,天魁女也可能以犯人的身份進入宮中?
他小安子還真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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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賴」著是什麼感覺?尤其是讓一個擁有天下的皇帝賴著是什麼感覺?
楚香君現在真正明白了這樣的感覺,她讓一個皇帝給賴上了。
是日,聿熙若有心似無意地屏退所有的侍衛和跟班太監,只帶著小安子,信步走過他身為皇上以來從未走過的羊腸小徑,來到冷宮附近徘徊。
夏末秋初,日頭依然教人熱汗淋漓。
站在荒廢已久的小宮苑前。聿熙鬆鬆龍袍的袖口,「小安子,這天氣還真熱啊!」
一旁的小安子趕緊拿著蒲扇不停地扇風。
「皇上,這地方不適合您來,熱著您,奴才的罪可大了。」小安子擔心他會中暑。
「不礙事,這點熱不算什麼,朕挨得……」
聿熙倏然住口,因為他看見她了!
楚香君依然頂著一頭亂髮,如瀑的髮絲環繞著她白皙的頸項,發下,是一張素淨皎白的絕美臉孔;紅艷的唇、挺直小巧的鼻、晶燦的眼,眉宇間卻隱含著一股不馴、不輕易妥協的氣勢。
聿熙看直了眼,她渾然天成的美,與後宮的粉妝而成的美完全不同;那冷艷的絕色令他看呆。
楚香君也看到聿熙了,但臉上的神情並無多,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逕自端著一盆衣服往水井的方向走,
「楚香君,見了皇上還不趕緊跪下!」小安子突然大聲喝令。
聿熙狠狠地瞪一眼小安子;誰要他多管閒事!
他快步趨前與她並肩。「香君,可是要去井邊洗衣服?」
聿熙親呢的稱呼令楚香君不自覺地擰起眉心。
「稟皇上,民女正是要去洗衣服。」她打起官腔,有禮卻疏遠。
見楚香君仍是一身囚服,聿熙脫口而出:「你如果缺衣裳,朕馬上派人為你量身訂做。」
楚香君愕然止步,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望著聿熙道:「皇上,您說笑了,民女只是一介死囚,何需費心訂製新衣裳。」
在那雙晶燦眼眸平靜的凝視下,聿熙有些尷尬,他的表現就像初識情愛的少男,慌亂失措、心緒不寧。
一旁的小安子又多話了。「大膽刁女,竟敢不識抬舉,皇上要賜你新衣裳,是你天大的福分,豈容你說個不字!」
楚香君根本不想理會,聿熙倒教訓起小安子來。「朕和香君說話,豈有你說話的餘地!」
小安子馬上躬身謝罪:「奴才說錯話了,請皇上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