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美言
他沒有回答,只是很專注的在注意路況。
她看著他俊酷的側臉,忽然想起嚴叔曾經提過他幼年時所發生的那段過往,她的心不禁微微抽搐著。
他的童年想必很孤單吧?
他的父親帶著另一個「媽媽」闖進他的生命中,而那個「媽媽」偏偏又是他無法接受的人,這樣的他該如何在那樣的環境中自處?
難怪長大後的他,老是擺出一副既冷又酷的模樣,在他的心裡,一定覺得很孤單吧?
想到這裡,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很幸福。
雖然幼時父親早逝,可是一直以來,她跟家裡人的關係維繫得不錯,就算後來發現弟弟的身體有異樣,必須長期靠洗腎治療時,她還是從未放棄過,努力賺錢養家,她永遠記得父親臨走前交代她一定要好好照顧那個家。
她一直都有將那句叮嚀放進心底,並且很努力的用她的方式在維繫著,她相信只要她堅持下去,她一定能將陽光灑進家中黑暗的角落,她要媽媽還有小弟能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她要他們都幸福。
開車中的葉禮燮則緊抿著唇,沒有回答她剛才的那個問題,是因為他一向懂得分析講價的頭腦,要想用在安慰人的簡單用字時,偏偏怎樣也說不完善。
還記得那一日他本想好好安慰她,要她別太在意莉俐的話,哪知道嘴巴笨拙的他,竟惹得她哭得更傷心。從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他在安慰人這方面,是個天生的生手,而且還很遲鈍。
他擰著眉,想起昨天晚上安撫她睡著之後,他便打電話請人調查她小弟的身體狀況。
依照資料顯示,她小弟的情況不太樂觀。
他是屬於慢性腎衰竭者,由於腎功能受損,已判定不可能恢復,所以需要終生洗腎。而洗腎的療程,一般來說是每週洗腎三次,以維持生命及健康的基本要求。
也難怪她會被如此龐大的經濟壓力給壓得喘下過氣,這樣的她在那樣的環境下,還能保持如此樂觀開朗的態度,讓他不由得打從心底對她產生尊敬之意。
她該是屬於活在陽光下一朵燦然微笑的花,而他心中陰暗的角落太沉重,看著她,竟然能帶給他一份心安的寧定,他的心情正以極快的速度微妙發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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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林維婉再怎麼歸心似箭,肚子餓了,總還是得要停下來吃頓飯。
車子停在中部某個山區的路邊,兩人隨便找了間餐廳擠了進去。
原以為像葉禮燮這樣有身份地位的人,會不願意吃「路邊」沒有名氣小餐廳的菜,可是他卻沒有排斥。
他帶著入境隨俗的心情走進那家看起來有點破舊的餐廳,那是一間依山而建的臨空木搭屋,說是臨空,是因為那算是違章建築,整個房屋結構可以算是蓋在懸崖邊,低頭往下看,甚至還能看見腳下那堆雜草齊聚、山風搖晃著野花的奇景,他看了有些嘖嘖稱奇。
不過,漠然慣了的他,還是讓林維婉代為點餐,沒有排拒,沒有抱怨,連皺個眉頭表示不滿的表情都沒有,這個發現讓林維婉有些訝異。
「你以前有吃過『路邊攤』嗎?」她嘴裡正吃著一顆魚丸。
「這算是路邊攤嗎?我以為這是餐廳。」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呃……這對我們這種小老百姓而言是餐廳沒錯,可是我以為像你們這種有社會地位的人會排斥吃這些東西。」她心裡所想的是,她開始有些害怕,當他們回到家時,若是他看見自己家中的狀況那麼差,他會不會嫌棄起她?
他會不會像莉俐那樣覺得她的身份格調跟他無法搭上邊?
他……會嫌棄自己嗎?還是嫌棄她家人?
「我覺得這些東西很好吃,我並不排斥『老百姓』所吃的食物,嚴格來說,我也並不覺得自己現在的社會地位,就該專挑精貴的高級料理來吃。用那種虛華的外表,我想,是無法填補一個人內心真正的空虛,我要的是吃得出滋味的好東西,其他的,我覺得不重要。」
林維婉噤聲了。
她忽然想起嚴叔所說的那段話--
在總裁的眼裡,只有愛跟不愛,沒有階級跟身份的問題,妳想太多了。
心中些微的自卑與不安,終於鬆脫了,她的臉上揚起了一絲不顯見的淺淡笑容。
因為這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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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接近家,林維婉反而有種近鄉情怯的猶疑。
她所害怕的,除了不知家中究竟發生何種重要的事情之外,還有,她更害怕如果真的是發生了什麼棘手難解的問題,她該如何面對?
另外,她也有些擔心身邊的葉禮燮,對自己的家人有何評解?
雖說他看起來不像是個會依富仗貴看輕他人的總裁,可是她心中難免還是會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介意。
如果他真的看不起她,還是嫌棄她的家人,沒關係,她依然可以很坦然的面對,畢竟有莉俐那個女人前例可循,她相信她就算要難過,應該也不會受傷太嚴重。
車子緩緩開進一個看起來有點冷清的小村鎮,村鎮裡面的房子疏疏落落,有好幾家門前還養著幾條看門狗,正對著闖進牠們勢力範圍的陌生車輛發出咆吼。
老實說,這是葉禮燮第一次闖進這麼鄉村的世界。
以往他總是坐在車中,由專任的司機帶著他闖遍都市叢林的混戰世界,他從未放過自己一天假,今天算是很難得的經驗。莫名地,他竟然覺得這種「度假」的感覺真的很好。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到家,那是一間有著小小院落,獨門獨院的透天厝,兩層樓的房子,三十坪的建地,在這個小村鎮比起來的話,其實房子並不算大。
「媽,君浩,你們在哪裡?我回來了。」拉開紗窗門,林維婉扯開喉嚨的喊著。
屋子裡空蕩蕩的,毫無人氣。
「媽,君浩,你們在哪裡?」她又喊了一次,看著家中冷冰冰的樣子,她簡直急壞了。
偏偏媽媽又沒有手機,無法聯絡上她,他們現在究竟是在哪裡啊?
不會真的是君浩的病情又惡化了吧?應該不太可能,記得前幾天,媽媽不是才說君浩已經可以回學校上課了,那應該是代表他的身體狀況不錯才對。
現在她人是趕回來了,但是……他們人呢?
「怎麼辦?沒有人在家,怎麼辦?」她將不安丟給葉禮燮,而他則用冷靜的口吻安撫著她。
「別著急,問問附近的鄰居看看,有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裡?」
「啊!對,我怎麼忘了?」他的話彷彿有鎮定的效果,她很快的衝出門,去找附近的鄰居問狀況。
「啊!妳回來了啊!好久不見……什麼?妳媽媽?我早上看到她帶著妳小弟去醫院啦!」
「什麼時候去的?好像很早,照理來說,現在應該要到家了才對。」
重點是現在人呢?林維婉在心裡大叫著。
她想,還是去醫院看看好了,說不定他們還在醫院。
她回到家,想自己騎著腳踏車出門,卻被葉禮燮給擋了下來,他堅持要開車載她過去。
順著他的好意,事實上,她也很希望他能陪在她身邊,於是兩人就一起出發到醫院去。
見過醫生,才知道今天君浩的狀況的確有點小問題,所以這次洗腎的療程也拉長了點時間,還建議她最好將君浩送去設備更完善的醫院接受治療,若是能換腎會更好,只可惜能等待的時間長度,與能接受到換腎的機會,同樣難以預測,她忽然覺得心裡發苦,果然,狀況不太好啊!
匆匆謝過了醫生,他們又到處去可能會遇得到人的地方碰運氣,偏偏都沒有看到想找的人,林維婉心中的不安與焦急堆積到了盡頭。
再也無法強裝堅強,再也無法表現出她開朗歡笑堅定的一面,她茫然失緒了。
「我們先回家去等吧!說不定晚一點他們就回去了,妳這樣在外面亂闖,我想效果不會很好。」
連續一、兩個小時已經跑了好幾個地方,問了一、二十人,卻仍然沒有她家人的消息,葉禮燮想,她的心情一定十分的低落沮喪,他慶幸自己今天出來陪她這一趟是正確的決定。
茫無頭緒的她,只能聽從他的建議先回家。
車才剛停好,她就看見媽媽還有小弟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正聊笑談天的往家裡的方向走來。
「媽,君浩,你們去哪裡了?害我回家找不到人,差點想衝出去報警啦!」林維婉其實有點生氣,她可是大老遠從台北殺下高雄來看他們的啊!就不能乖乖的待在家裡等嗎?
然而一想到媽媽是帶小弟出去做療程,抱怨的心情只好作罷。
「報什麼警?講這麼大聲讓鄰居聽到了不給他們笑死?」林母邊說還逕自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