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任倩筠
代序
輪流上場倩筠的同居人──顛倒眾生、沉魚落雁的任二姐
啥米?寫序?不會吧?
像我這種平常連報紙、八卦雜誌甚至連續劇都不看的人,怎麼可能寫得出序文呢?你嘛幫幫忙!更何況……說來慚愧,儘管倩筠寫了不下數十本小說,除了剛出書的第一本,我基於人情略微瀏覽外,其他的……嘿嘿,歹勢,我連封面都沒瞧過,更甭提內容了。
所以要我寫序,豈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嗎?
不過,你們或許不瞭解她,但我可是在她的暴力威脅下,每天過著苦難的生活啊!於是,在她的苦苦相逼下,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硬著頭皮下筆啦!
只是,再怎麼說,她畢竟也算是一代小說名作家(?),下筆前,好歹也得拜讀一下大師的名作才掰得出來吧?
就這樣,我死撐活撐的,直到前陣子實在是因為太無聊了,才想到利用睡前的空檔,翻閱幾本封面看起來畫得還不錯的小說,看能不能幫助睡眠……
結果,不看則已,一看不得了,簡直欲罷不能、無法抗拒,居然把整本小說一次看完ㄝ!
各位看倌,別以為這是很容易的事!就憑我這平時只用來觀賞華服以及美食的雙眼,能一次看完一、二百頁的小說,著實不易啊!
況且,本想藉由小說來提升睡意的詭計,非但沒有得逞,還徹夜未眠地想著男女主角相處的情景以及對白,害我隔天不僅黑了眼圈不說,還「滿面全豆花」,沒臉見人哪!
厚!這小妮子,平常看起來不怎麼樣,做事也迷迷糊糊的,常常忘東忘西,說起話來更是顛三倒四、不知所云,沒想到文筆居然出奇得好,能把男女主角內心情感表露得這麼婉轉又這麼明確。細緻的筆觸,描寫出男女之間協調的韻律、深沉的愛意,譜出美妙的愛情旋律,使人深深感動,如同為小說注入一股新的生命力般,使人覺得溫馨又不失幽默。
看來,我還真是低估了這只每天都在我耳邊叨念的小雲雀呢!只見她平常「英英美代子」就看看電視、看看小說、做做家事,偶爾興起練練周董的歌,我嘴裡常常罵她不瞭解人間疾苦,心裡卻妒忌她怎麼那麼爽,都不用出外打拼……沒想到,原來她下了這麼多的工夫在裡面。
或許,哪天我也跟她商量看看,幫我出個傳記、愛情小說什麼的,好讓我那些風流「爛」漫的情史留芳萬世唄!
嗯咳,退下,換我──倩筠上場。
好啦,看在妳幫偶寫序的份上,偶會考慮啦,幫妳出個「我與我那十八個男人的故事」(還是二十八?),或者來一本「我就這樣遊戲人間的過了一生」,可以了吧?
感恩啊,這次有勞妳代筆,下次請再鼎力幫忙,不然的話,妳可能會發現衣服堆積如山沒人洗,垃圾臭氣熏天沒人倒,碗筷高聳入雲無人理,地板藏污納垢沒人清!
唉,說起來倩筠我真可憐,寒流來襲,我還是透早就起來做東做西,一邊做家事,一邊校她的序,而我那枕邊人已經十二點半了還沒動靜。
喂喂,妳是睡死了?能不能有一天在十點之前起床啊?(真想把她的羽毛被掀開,讓她冷醒。)
第一章
長安城,唐帝國的心臟。
城內規劃如棋盤,共有一百零八個坊裡。
各坊排列整齊,以朱雀門大街為中軸線,南北十一條大街,東西十四條大街,東面和西面各有一個商業區──東市和西市。
常樂坊與東市為鄰,賀蘭府和右驍衛將軍府都在此坊內。
此刻,時近黃昏,東市的水果攤一隅,蹲伏著兩個嬌小的身軀。
大白天裡,兩個看起來就像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姑娘,此刻卻像正在做虧心事一樣躲在已經收攤的水果攤後面,神情鬼祟緊張。
其中那個把竹笠的重紗掀起來、露出脫俗臉蛋的姑娘,更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臉色蒼白,小小的身體抖個不停。
「來……來了嗎?」賀蘭媛的聲音直發顫,小手緊緊地握著一個繡工精緻的布囊。
「還沒。」她身邊的人回答,目光毫不放鬆地盯緊前方,專心地在前方的人群中梭巡著。
「喔。」賀蘭媛暫時鬆了一口氣,抬起纖纖玉手拭去額角的冷汗,卻還是沒辦法像丫鬟蝮兒那樣鎮定。
她真的好緊張、好緊張,儘管事前已經演練過很多次了,但是上場的這一刻,她仍是沒有半點把握。
事情會像計畫的那樣順利嗎?她有勇氣站在他面前嗎?她敢開口對他說出那些話嗎?
所有的自問自答都以否定作為結尾。
想到那個人的冷酷黑眸,她就覺得全身發軟,兩隻腳的膝蓋不聽使喚地互相碰撞著。
她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準備好,她覺得計畫好像還不夠周全,她覺得這樣好像太草率了,她……她還是再回去想想好了。
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行動,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兩條蹲伏的雙腿已經主動換了個方向,正想躡手躡腳的走開……
「他來了!」
蝮兒壓得低低的嗓音猛然傳來。
來、來了?
賀蘭媛心口猛地一跳,一手無意識地撫著胸口,感到膝蓋一陣無力,然後咚的一聲,她癱坐在地上,手中的布囊也隨之掉落。
「過來了、過來了,小姐,妳準備好──」蝮兒的話音消失在一陣驚訝的抽氣聲中。
她的主人──賀蘭府的千金小姐,此刻像被抽掉骨架的布偶般癱軟在地上,烏黑清澈的眸子呈現驚嚇過度的渙散狀態。
歎了一口氣,蝮兒趕緊靠過去把她扶起來重新蹲好,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費了她不少力氣,因為她的小姐似乎已經嚇得完全放棄自我行動的意願了。
微微喘著氣,蝮兒雙手搭在她肩上,輕輕搖晃。
「賀蘭媛小姐,我的小姐,拜託妳振作一點。」
「好、好,我振作,我……我正在振作……」她點頭,身體卻軟軟的,任由蝮兒擺佈。
「妳爭氣一點好不好,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妳不想功虧一簣吧?」蝮兒抬高聲音數落她,好像她才是小姐,而被她稱為小姐的人是丫鬟一樣。
「是、是、是。」
奇怪的是,賀蘭媛對此好像沒什麼意見,還一臉習以為常的模樣。
眼角瞥見高大的身影以從容穩定的速度朝這兒步步靠近,蝮兒趕緊放開賀蘭媛,專注地盯著前方,像個等待獵物靠近的獵人。
不遠處,強健的高大身軀散發著壓倒四周的氣勢,如入無人之境地走過行人主動讓開的道路。
「當然不能功虧一簣,絕對不能……」盯著地面的賀蘭媛喃喃自語,儘管嘴上這麼說,身體卻比之前更虛軟,臉色也更蒼白。
怎麼辦?他來了,他終於要出現在她眼前了,她要怎麼辦?
之前處心積慮設計的計畫,辛辛苦苦籌劃的一切,在聽見「他來了」這三個字時,咻一下的從她的腦中消失。
「聽我說,等一下我負責攔住他,妳就按照之前練習的,勇敢的把……妳到底要不要報復他?」蝮兒乾脆這麼問。
「要。」賀蘭媛回答,眼睛卻始終盯著地面,聲音也比呻吟大不了多少。
下一刻,蝮兒伸手搭住她的肩膀,把腦袋一片空白的她搖得東倒西歪。
「妳聽我說,妳已經準備好了,妳可以毫無畏懼地面對他了,妳根本就不怕他!」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看到賀蘭媛只是聽到「他來了」就一副魂飛魄散、手腳發軟的模樣,原本還信心滿滿的蝮兒對於接下來能否進行預定中的事,一點把握也沒有。
對,我不怕他、我不怕他,我根本一點就不……
「可是……我我我……我還是怕他嘛!」自我催眠宣告失敗,嫩唇蠕動,顫抖地吐出內心深處的真話之後,賀蘭媛學鴕鳥把臉埋進自己的膝蓋間。
準備了這麼多年,做了這麼久的心理準備,原以為她已經夠堅強,原以為她已經可以泰然自若地面對他了,但是直到這一刻,賀蘭媛才真正認清以往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的。
她,賀蘭媛,還是打從心底畏懼那個皇甫家的天之驕子──皇甫熾。
這種恐懼並沒有因為八年沒有見面而消除。
她揪緊裙襬,咬著嘴唇,很不甘心地承認,不管在這八年裡她如何強迫自己變得勇敢堅強都沒有用,與生俱來的怯懦個性和皇甫熾在她心中留下的恐怖陰影,根本就無法光靠自我催眠來忘記。
蝮兒大大地歎了一口氣,撫著額頭,克制著不要再去搖晃小姐,免得把已經害怕到四肢發軟的她搖昏。
「妳居然到現在還在講這種話,我真是……那現在怎麼辦?難道我們要打道回府嗎?」蝮兒朝瑟縮發抖的賀蘭媛睨了一眼,心想就算要打道回府,以她現在這個樣子,恐怕一步也走不了吧。
皇甫熾高大強健的身軀持續往這兒接近,蝮兒已經可以看見那張黝黑的面容有如刀鑿般的俊美,只是表情太過冷漠,黑眸又太過銳利,與他迎面相對的人被他的氣勢所震懾,不是低下頭,就是慌忙走避,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人敢與那雙黑眸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