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玄小佛
莉奇低微的臉抬起,怯聲揚高:「你要我糊里糊塗生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嗎?然後讓那孩子像我一樣,父母都活著,還荒唐的放在育幼院當孤兒,像我一樣!」
莉奇哀求的望著院長,帶點哽咽:
「——院長,你不要生氣,我知道我不對,可是——,我想要一個家——,我懷孕了。」
莉奇用著祈求的口氣:「——你是我的家長,小方沒什麼錢,我們不請客,但,你要來——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
院長呆滯的目光不看莉奇,聲音冰冷。
「我是你的親人,我都沒辦法阻止你,你還要家長參加幹什麼?去結婚吧!我不想看我一手帶大,當她女兒似的,她都沒拿我的關心當一回事——,我不參加,你走吧!」
第六章
小方忙在牆上貼喜字。
莉奇穿了身紅色喜氣的洋裝不停的照鏡子,房子整理得乾乾淨淨,小茶几上擺了點心。
羅平靜靜坐著,小方又走到另一角貼上「未婚先得子」。
莉奇打小方,一把扯下來。
「我小方雖然不是什麼體面的人,媽的,結個婚也不能草率得像見不了人似的。」
「你貼的什麼字嘛,神經兮兮的,不准貼啦!」
小方一邊抱怨,一邊往喜字上貼膠水。
「文具店買張結婚證書,來兩個人簽字,算什麼嘛!」
羅平渴望又矛盾的望門口,似未視小方和莉奇的笑鬧。
韓梅站在公寓樓下,正要進大門。
一部計程車在她身後停了下來;李惠珍自車上走下來。韓梅回頭看了眼,踩進大門的腳,觸電似的收了回來,驚恐的望著惠珍。
「羅平在上面,你不清楚嗎?」惠珍聲音,轉為冷諷的溫和。「讓我跟我兒子之間,保持我們母子的感情好嗎?」
韓梅斜低著頭。「——我不上去了,不要說遇到我,……我走了。」韓梅強抑痛楚轉身。
惠珍僵冷的表情,微轉感激與難過。「韓小姐!」
韓梅停步。
惠珍說:「謝謝你!」韓梅無言的望著惠珍,離去。
惠珍望著韓梅的背影,一股心酸與不忍自心底漾開,然而為了兒子,她不得不自私些,挺挺胸,攏攏發角,惠珍走進了大門。
門鈴響了,羅平似觸電般神情振奮。莉奇跑去開門。
小方促狹的撞了撞羅平。「別那麼激動。」
小方指了指牆上的喜字。「有那麼一天的啦,遲早的事啦!」
門開了,莉奇、小方、尤其羅平,都楞住了!
羅平勉強笑笑。「媽!你怎麼來了?」
「小方是你的好朋友,我能不參加湊個熱鬧嗎?」惠珍從皮包裡拿出一個紅包。「小方!崔小姐!不曉得送什麼好,一點小意思。」
小方撞了撞莉奇,莉奇勉強笑笑。「謝謝伯母!」
小方:「伯母!請坐!」
羅平納悶未語,疑惑的望惠珍。
小方望羅平,連忙笑臉對惠珍。「伯母,請用點心,我這個婚禮是貨真價實的簡單隆重。」
惠珍拿了顆糖,笑著看看表。「奇怪!怎麼韓梅還沒來?其實,不談感情,大家還是朋友嘛!再不來,我看我只好替她做崔小姐的證婚人了。」
屋中一片尷尬,惠珍又故意看表,微笑。「羅平!要不要打個電話,會不會韓梅忘了?幾號?我來打。」
納悶、疑惑的羅平,突然痛楚的大叫道:「媽!夠了!不要再演戲了!我不知道你玩什麼把戲,但你心裡清楚,你玩了什麼把戲!」羅平激動而無法克制的衝到門口,回過頭。
「我答應做你要的兒子!跪著答應的!你何必做得那麼絕!為了什麼?」說完,羅平拉門衝出去。
「羅平!」惠珍尷尬的站起來,訴冤般的面向小方、莉奇。「他的好朋友結婚,我來參加,他說我作戲,我會這樣做嗎?」
看到小方,莉奇沒說話,惠珍悻悻地走了出去。
莉奇關上門,不滿的:「羅平怎麼會有這種媽,說謊都不打草稿。」
小方說:「也許她真的是冤枉的。」
「你真傻還假傻,白癡都看得出來!」
小方攤攤手,搖搖頭。「這婚禮真是簡單隆重,連個證婚人都沒有,我看,我們就不合法的生下個私生子吧!」
莉奇懶得看小方,愁眉思索。「我不是普通的討厭他媽媽,我是強烈的討厭他媽媽,我確信是她阻止韓梅來的!」
羅平望著韓梅。韓梅避開羅平的逼視目光。
「你去了,對嗎?」羅平說。
韓梅搖頭,不敢看羅平。
羅平逼視的走近。「她阻止你的,對嗎?」羅平手捶書桌,痛楚的。
韓梅怯聲的望羅平。「別這樣,羅平,答應我,回去不要說來找過我,……不要拆穿她。」
羅平望韓梅,突然把韓梅摟在懷中,聲音哀痛:「韓梅,我不管誰來阻止!我再也不讓任何人來擺佈我了,……韓梅——我不要讓任何人阻止我……,我不要我們都活得那麼痛苦……,我絕不肯再被任何人阻止!」
一切都像沒發生過的,淚水再次衝去了問題。
突然,韓梅驚悸地掙脫羅平的雙手,望著出現的人。
羅平愕愣中,憤急的回頭看見了他的母親。
惠珍聲音冷硬地盯著羅平:「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又轉向韓梅,森冷異常的。「你呢?你又是怎麼說的?你叫我不要說你去過?現在你當好人,我落個惡人?你成了個委曲求全、明理的女人,我在兒子眼裡,成了個蠻橫、狡詐的母親!」惠珍氣得轉頭就走。
羅平匆忙的轉向無措的韓梅。「我今天一定要把我們的事說個清楚,你等我。」
惠珍一語未發,惱羞成怒的坐著。
羅平替惠珍在咖啡裡加糖,表情沉痛,難過。
「媽!我們好好的談談好嗎?」
惠珍仍不看羅平,聲音冷漠:「我們還能談嗎?她做得那麼漂亮,漂亮到我在我兒子心裡,連講句話的餘地都沒有了。」
「媽!」羅平無奈而難過。「我答應過你,可是——我真的對她——我很——」
惠珍把目光落在羅平臉上,盯著。「我替你說完好嗎?你真的很愛她,縱使你跪著對我發過誓,我一天不死,那個女人就像塊石頭,刻在你心裡,長滿了青苔,愈滾長得愈多,拿都拿不掉,我都替你說完了,你還有什麼要講的?」惠珍聲音哀淒、心底的醋意全散了出來。「我養你這麼大,我何必要替你操心!何況那塊長滿青苔的石頭把你的心包得密密的,我要到我兒子心裡去,連個縫都找不到。」
羅干難過的努力抑制欲爆發的情緒:「媽!每一個兒子長大了,他心裡除了生養的母親,他都會再去要一個女人,媽!我犧牲一次,……讓我去愛韓梅,讓我像從前一樣,驕傲的覺得我有一位偉大的母親,讓你的兒子心裡同時並存兩個女人,……
媽——」
惠珍哀漠地未語,目光呆滑。
羅平愁煩地低訴:「如果你堅持,……你搖頭,我放棄韓梅,但我求你,……,但我求你……
不要搖頭。」
「我不搖頭,你去找她吧!……我再也不會搖頭了,兒子長大了是會有另一個女人。」惠珍呆麻的站起來,悲而冷的聲音,疲倦的說:「我不會再搖頭了,你去找她吧。」惠珍拿走皮包,沉重的離去。
羅平坐在咖啡店裡,佩華進來,自己拉椅子。
羅平望了眼遠去的良宏的車,再望佩華。「怎麼?他不高興啦?」
佩華沒事地拿了根羅平的煙。「他以為他愛我。」佩華吸口煙,輕描淡寫的笑笑。
「人常常誤會自己,掉在大海裡,找到一塊浮木,就以為這塊浮木能救回自己的命,當他真的回到岸上的時候,他才會發現,是路過的船拉他上來的。那塊浮木,幾天以後就被他忘光了。」
「你實在夠複雜,我懶得瞭解你了,沒發生的事,一天到晚做預言,既然這樣,你幹嘛當塊浮木!」
佩華彈彈煙。「我自己的事,我有能力解決。
講吧!我還要趕回去發稿。」
「早知道,將就?娶你就算了,掉到什麼狗屁心都會痛的愛情裡,給自己找麻煩。」
佩華瞪了羅平一眼。「把你的小眼放大,看清楚點,將就點,我那麼好擺佈呀!要講什麼快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羅平感慨的:「你的個性分韓梅一點,我現在就沒那麼苦惱了。」
「你快講好不好你?廢話說不停,趕快談主題啦!」
「主題就是韓梅是灘水,灌進什麼模子,她就是什麼樣子。我媽眼珠一瞪,她就嚇得再也不敢見我了,我找了她幾次,院長都說不在。」羅平不滿的重捶了下自己的額頭,「他媽的!主題就是——天涯何處無芳草,什麼女人站我面前我都沒興趣,韓梅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我怎麼看怎麼愛。」
羅平攤攤手:「媽的,想想都覺得自己賤兮兮的。」他頹喪的往椅背一靠,「暫我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