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玄小佛
佩華一陣氣惱,恢復平靜,望著羅平。「你知道你愛上韓梅了嗎?」
羅平只覺得好笑的懶得看佩華。「你近視眼還是瞎子?我是同情她,你口口聲聲寫什麼人道精神,碰到韓梅這樣的女孩,引不起你一點同情是不是?我懶得跟你扯這些,我只說最後一遍,把你耳朵豎直,我是同情她。」
佩華坐在疊椅上,聲音徐徐的,平靜的:「愛上一個人,有好多情況、因為寂寞可以愛上一個人,一見鍾情也可以瘋狂的愛上一個人。」說著斜看了羅平一眼。「從大學到報館,日久生情,也算一種愛。——這是最不刺激的一種。」
羅平顯得不耐。「喂!老兄!不要把你寫專欄的話搬來這邊,叫我做第一個讀者好不好?」
「在你眼裡我已經連女人基本的魅力都沒有了,連老兄都出來了。」佩華彈彈煙灰,唇角有抹澀笑。「你愛上韓梅了,同情也是一種愛,這是我今天要跟你講的話。」
「你神經病,這是生活,不是你在寫專欄,少一本正經的自以為是心理分析專家。我要走了!你那些鬼道理,留給那些傻瓜讀者去看。」
「傻瓜就是你自己,因為你愛上了別人,還不自知!」
佩華拿起桌上的錢,走到羅平面前,將錢放進羅平口袋。「不用買秤了,幾斤幾兩的份量,我自己已經知道了。哪天你對韓梅沒興趣了,我也沒交到滿意的男朋友,我們就重新來過。現在,我們各自發展吧!」
佩華一寸寸的把門拉開,苦澀的笑了笑。「我不主張女人為愛情掉眼淚,不用擔心你走出這扇門,我會開罐啤酒,叼根煙,躲在牆角偷哭。」
羅平望著佩華,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和一分鐘前差異何止萬里!
「走吧!我還要趕一篇專欄。」
羅平未動,那顆腦袋突然變得又僵又麻,久久,他笑笑。「不要搞得那麼戲劇化好不好?我被你弄糊塗了,你簡直……」
羅平未說完,佩華一手拉著門,一手把羅平推了出去。「人生本來就是戲劇,我要趕稿,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說完,佩華將門關上,站在門邊沉思了許久,走到冰箱邊取了啤酒,飲了口,好像支持生活的整條支柱倒了,跪倒在地板上哭。
第三章
余正農坐在輪椅上。韓梅坐在前面,聲音陌生而客氣:「——不曉得你找我有什麼事?」
「明昌沒告訴你嗎?——過去的事,我都不計較了。」余正農未望韓梅,冷漠的聲音略帶溫和,一副施捨的樣子:「你也不必辛苦的去當保母,伺候那些跟你沒夫系的孩子,——這裡留著你的房間,你回來吧!」
韓梅仍垂著眼瞼。「——我不會回來。」
余正農吼出一臉的怒容:「你知不知好歹!對丈夫不貞在前!剋死女兒在後!我現在都不計較了,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不是我的錯!我的良心知道,我自己很安份!琪琪就算是我八字不好剋死的!這樣的人,你要我回來幹什麼?」韓梅抗議的站了起來。「我來看你,是念在你是琪琪父親的份上!夫妻一場的感情,在琪琪死的那天,你叫老金趕我出去的時候完全趕光了!」
正農怒拍輪椅扶手,也有些意外,眼前這女孩真的就是過去只會垂淚乞憐的韓梅?「我收容你是看你可憐!兩條腿被你克得不能動,再讓你進這個門,搞不好命都被你克掉!我告訴你,機會就給你一次,出了這個門,你再沒有這個命來住我、吃我余正農的!也沒有機會叫我余正農死了以後,遺產上有你韓梅的名字。」
韓梅淡淡的笑笑。「謝謝你,我曉得自己是什麼命,只要我活著一天,老天賞我不凍死、不餓死,我就很滿足了。我倒是提醒你,將來遺產上,不要忘了寫上守著你幾十年,孤獨未娶的老金。」
余正農震聲大叫:「老金,把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轟出去!」
「是你叫我來的,我自己會走。」韓梅態度平靜起身就走。
余正農吼得青筋都暴了出來。「我要再叫董明昌去找你,我就自己了結自己這條命!」
出了余家大門,韓梅猛一抬頭,羅平就站在她面前。
「羅平?」韓梅驚訝地望著羅平。
羅平不滿的盯著韓梅,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開車門。
「羅平,你怎麼來的?」
羅平低沉的嗓音帶著賭氣的火藥味:「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腦筋不清?他連你女兒的葬禮都不讓你參加!你對這間空洞的屋子,和那個心理變態的怪老頭還存著什麼留戀!」吼完,羅平按捺的忍下來。「上車吧!我送你回育幼院。」
車才離去,躲在對街不遠處眺望的小方、佩華走了出來。
佩華表情平靜,小方卻滿臉不平。「喂!你就這樣看他們走嗎?」
「——你還認為我矯枉過正嗎?雷已經打了,狂風暴雨就要來了。」雖然心是如針扎般的刺痛,佩華的神情沒事似的調侃自己笑笑。「我說過我比氣象台還敏感,我是個預言家。」
「他媽的追蹤了一個上午,就是這種結果你也笑得出來?今天我就找羅平算帳!」
「不用幫我這個忙,這不是讓感情回頭的方法。——我沒有嫁給他,就沒權利用責任跟法律把他找回來。」
只不過是個韓梅的出現而已,好像世界全都變了!羅平煩悶的坐在客廳抽煙。小同在羅平面前轉來轉去。
惠珍打扮光鮮從臥室走出來,擁了擁小同。
「你怎麼回事?進門就垮了張臉,那像個做哥哥的!晚上媽媽有應酬,你可別對小同又吼又叫。」
羅平氣惱的站起來,指著小同:「你認了這個兒子,我沒有義務陪著你去認他是弟弟!你去應酬,我沒有義務對他愛護倍加!」
惠珍氣惱的望著羅平,剛好門鈴響了,小同跑去開門,羅平轉身便要離開。
「哥哥!有人找你囉!」
小方臉色難看的走過來。
羅平皺眉。「什麼事?跑新聞別找我。」
小方一把揪住羅平的衣領。
惠珍驚訝的:「小方……」
小方未理會惠珍,只是狠狠的瞪著羅平。「不必躲躲閃閃了,你明白的講吧!舊鞋穿膩了,佩華你就這樣不要了,是不是?」
惠珍搶問:「小方,到底……」
「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小方不平的指著羅平:「我來替佩華找這傢伙評理!他跟韓梅那女人搞在一塊了!」
小方話才講完,羅平已一拳打來,吼叫:「你以為你是上帝嗎?你少來支配我!」
「我就是上帝!路見不平!怎麼樣!我就是上帝!」
小方回了一拳,羅平腳不穩,一跤跌在沙發上。
羅平出氣般站起來揪住小方衣領往外拖。「你想攪和什麼?你出去!你他媽的一秒鐘都不要給我留在這裡!」
小方也揪著羅平衣領,疾聲的說:「你不給我一個交代,今天大家翻臉!」
小同打開門,對小方大喊:「喂!你不要煩我哥哥!他叫你出去你沒有聽到呀!」
小方鬆手,瞪了小同一眼,望向羅平,語態平靜下來:「我陪佩華去的,看到你跟韓梅一塊上車。」轉身走到門口,回過頭。「要叫佩華那種女孩掉眼淚不容易,——她今天哭了。」
羅平呆立未動,久久才走向惠珍臥房門口,輕敲了敲門,聲音卻隱含著懊惱、低懺:「——媽,你別跟他們一樣神經過敏,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羅平無奈地走向大門。
「羅平。」惠珍的聲音沉重、乏力:「你不是孩子了,我不想干涉你。我只想講一句話,天下的母親都是自私的,韓梅是個好女孩,但做為一個母親,我會要佩華這樣的媳婦,——不要埋怨媽媽自私。」
佩華一直沒有說話,煙灰缸都是煙。
「你好幾天沒有上報館了。」羅平說。
佩華懶於開口,眼中隱隱有著霧水,坐在疊椅上。
羅平艱澀、困難地開口:「……我想我是同情她,或許……你那句話說對了。」
佩華淡淡一笑。「同情也是一種愛,是嗎?謝謝你把我的話記得那麼清楚。」
「……我自己也弄糊塗了,從第一天開始,我就控制不住的要去關心她……我曉得她要去見她那離了婚的丈夫,……我幾乎激動的想進去拖她出來,揍那個老頭一頓,我對她……除了我媽……」
佩華受傷似的吶喊:「謝謝你幫個忙好嗎?我可以接受一個七、八年感情的男朋友一夜之間變了!但我沒有那麼偉大的胸襟聽那個關心別的女人的男朋友,當我是聽眾,聽他矛盾、哀怨、掙扎的訴苦!」佩華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叫:「你的眼中有誰?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嘴巴裡念著你媽媽!現在又多了個可憐的怨婦!請你帶你那副可恥,廉價的嘴臉離開!去找那個可憐的怨婦!去你媽媽的懷裡,讓她捧著你這個不肯斷奶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