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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文 / 單飛雪

    夢裡沒有痛覺,但她被嚇醒。

    阮罌怔在床上,大喘著氣。

    第二天,半睡半醒間,模模糊糊地,她夢見白色天地,長街變白色,紅燈籠亮著白光,人影幢幢,全穿著白衣衫,每個人,都有著跟師父一模一樣的臉皮,而午門,人擁擠,一把白刀揚起,斬了刑台的人。

    「不——」

    阮罌擠在人群裡,見鮮血衝上天,一瞬間,眼前全成了猩紅色,甚至真實地聞到血腥氣。夢中不能自主,她撲跌在地痛號。

    她哭著醒來,枕褥都濕透了。她一個人呆在黑暗中,劇烈顫抖。

    第三天,不是夢。

    白天,她到刑場,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見著披頭散髮的人犯被押出來,押上刑台。阮罌試著隱藏自己的驚慌,但她恐懼得快要昏倒了。劊子手手中那把刀,比夢中更亮上千百倍,日光中反射,太炫目,刺痛了阮罌的雙目。

    很希望是夢,但不是。

    刀落,人群驚呼,血花飛濺。

    阮罌摸住頸子,好像那把刀,同時也斬過她的頸子,她立刻哭起來,開始發抖。

    人群爭先恐後地往前擠,想更近去看。阮罌轉身,往反方向走,她要先去停放死囚的地方,等著領回屍體。她故意支開勤兒,想獨自承受這巨大的哀傷。

    而,每一步,都好沈重。這條路,怎麼走得這麼辛苦?

    風吹過,飄動身上斗篷,她好冷……她覺得自己像抹遊魂,也許剛剛她也死了。

    以前怪師父話少,現在恨不得他人在身旁,就算不說話,就算待她壞,沒關係,她都愛,只要師父活著。只要他還能呼吸!就算只是和他吃著清粥小菜,已夠滿足。

    阮罌好不容易走到領屍處,卻有個人,先一步等在那裡。

    那人穿著一襲華美的金色斗篷,身旁站著六名婢女。聽見阮罌的腳步聲,那人緩轉過身,那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兒,她教阮罌看見了跟自己一樣的紅眼睛。

    她也在哭。

    可看見阮罌,她笑了,笑得悲傷。

    「是你嗎?」簡短的,她說了這句。

    阮罌停步,不明白地看著她,揣想著她的身份。

    「剛剛處決的犯人,是你什麼人?」

    驀地阮罌面色一凜,明白過來了。「你是長公主?」

    「還不向我行禮?」

    阮罌冷笑,忽而咆哮:「就是你害死他!那麼還在這裡哭什麼?」

    一旁的女婢喝她大膽。

    長公主打量阮罌。「你來領屍體嗎?呵,恐怕,讓你失望了,他的屍體我要了。」

    「你且試試,我殺了你。」阮罌眸中迸出寒光。

    長公主大笑,笑得淒愴,笑得瘋狂。「果然是一樣的臭脾氣……」收住笑容,狂妄道:「這屍體,不給你,你回去吧。他就是做鬼,也不得自由。」

    阮罌抽出匕首,便衝上去殺人。

    婢女尖叫,一旁的侍衛衝過來。「保護公主!」

    「阮罌。」

    阮罌頓住勢子。

    「阮罌……」

    有人叫她,這聲音、這熟悉的嗓音——她轉身,震住,刀從手中滑落。

    眼前,是個穿褐色大袍,半蒙住面的男子,但那雙眼,她熟悉。阮罌顫抖,連呼吸都小心,怕是夢。她看得出他在微笑,那眼睛裡閃爍著笑意。

    「師父?」怎麼會?剛剛分明……

    「囚犯被我掉包了。」長公主上前來。「方纔斬的是另一名死因,披頭散髮的,誰認得出來?」望著阮罌,眸子裡淚光閃動。「我真羨慕你,你跟他走吧。我愛他,我要他活著。」

    阮罌也哭了,奔人師父懷中,放聲號哭。

    司徒劍滄立刻將她摟緊了,緊拽在懷裡,然後抬頭,對長公主說:「我不會忘記你,你是我心中,皇朝最美的公主。」

    長公主眨了眨眼,眨出更多淚來。終於等到他的讚美,得到他的感謝,卻得不到他的愛,最後仍是輸給他。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場永不會贏的戰役,因為她愛得比較深,注定輸給他。

    「本宮將你們逐出長安,命你們不得再回這裡。聽見嗎?」

    這是長久以來,司徒劍滄唯一聽進長公主的命令,他隨阮罌離開。

    長公主目送他們,天色陰鬱,狂風獵獵,長公主覺得她像作了場夢,她在這夢中時而高興時而落淚,像個瘋子。而原來,這是愛情。曾以為自己高高在上,而原來在愛面前,她太渺小,太無能為力,即使身份再尊貴也無用。無限唏噓,從不知貧窮為何物,直至今日。她替自己感到可悲,阮罌一介草民,還比她富有。

    「我祝福你,司徒劍滄。」她喃喃道。

    祝福這個教她懂得,有些事,仗權勢亦不能得到。教她識得這世間,還有人不屑攀權附貴,寧與愛靠攏,跟自己意志同存,誓不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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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爺爺說過,沙漠的夜,天空裡的星子比城裡看見的還多上幾十倍。」

    「我爺爺還說過,在沙漠裡,要跟遊牧民族一樣,住蒙古包,乘駱駝。」

    往西域路上,月映大地,黑色駿馬達達前行,蒼在頂上盤旋,時而飛近,時而消失不見。

    司徒劍滄攬轡繩,聽阮罌在他懷中喋喋不休。

    長路漫漫,阮罌的夢想等在前方,而司徒劍滄的夢想已經實現,拽在懷裡了。換他,陪阮罌天涯海角逐夢去。

    聽她講得興致勃勃,他問:「萬一沒看到死亡之蟲呢?」

    「有的,一定有的。」阮罌很有信心。「我爺爺見過,他說有就有。」

    「如果沒有,可不要傷心啊。」他揶揄道。

    阮罌回頭,賞他個目眩神迷的笑容。

    司徒劍滄不禁恍惚地想,是這燦亮的笑,令他折服,甘願陪她發夢嗎?他聽阮罌爽朗地說——

    「等我見到傳說中的死亡之蟲,便親手抓了它,帶回我爺爺墳上示威,誰教他當初不帶我去,哼,什麼女人不能去西域冒險,我這不就去了嗎?」

    「是是是。」他笑,那笑容藏著無限包容。

    他們在月光下,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個把月披星戴月,阮罌不覺辛苦,只覺得幸福。這便是她要的幸福生活。不住大房子,不需平安的好環境,就算身處一條凶險大道,只要能表裡如一,不需作假的當自己,並且與愛的人同在,她就心滿意足。而如果喜歡的人,還願意陪她完成夢想,今生何求?

    是夜,投宿荒野客棧。

    店小二領他們穿過走廊,來到最邊間客房。「兩位要廚房送膳食嗎?」

    阮罌問:「你們有什麼吃的?」

    「不需要。」司徒劍滄拒絕了。

    阮罌看他一眼。「你不餓啊?」

    司徒劍滄搖頭了,阮罌只好笑笑對小二說:「不用了。」

    店小二又問:「兩位要什麼喝的嗎?」

    「不需要。」司徒劍滄又是答得鏗鏘有力。

    小二搓著雙手,笑嘻嘻地推銷:「我們有高粱酒、上等燒酒,還有——」

    「我說不用。」賞了小二錢,司徒劍滄打發他走。小二前腳剛踏出門,他砰地立刻關門。

    阮罌困惑。「我還想叫壺酒,慶祝你大難不死,你怎麼……」愣住,看他走到窗前,砰地,把窗給關上。擋去月光,關上夜蟲啼叫聲,小房間頓時安靜,只剩燭光裊裊,映四面牆。

    司徒劍滄轉身,盯著她。

    也不知怎地,阮罌忽地心跳飛快,呼吸不順,緊張了。她用有些傻氣的笑容,掩飾心慌。「幹麼又關門又關窗的,你——」

    「過來。」他目光炯炯,瞧得她臉紅耳熟。那霸道的口氣,像失去等待的耐性。

    阮罌慢慢走去,停在他面前。

    司徒劍滄猛地一張臂,便將她緊鎖在懷裡。那雙鐵臂的力道,勒痛她的身體。

    「師父……」他怎麼了啊?

    司徒劍滄臉貼著她髮梢,內心激動。「之前,我真以為……會失去你……」

    直至親密擁抱住了,心才踏實,確認不是夢。

    「我現在,只想這樣……」他說,一直抱她不放手。

    否極泰來,他只想要她,想佔有她。這傻瓜卻只想著西域大計,一路上,不知他的心思。彷彿不久前,他們差點生離死別,她都忘了。這傻瓜,差點失去,他急著想珍惜。除了抱緊,還想要更多證明,證明他們不會再分開,這天地除了她以外,再沒什麼值得他關心。

    阮罌乖乖地讓他拽緊,她安靜了。他痛苦的嗓音,令她眼眶紅了,而在那熱情擁抱裡,她迷惘著,心慌著。

    司徒劍滄低頭,尋到她的唇,擄獲,吻住那片柔軟。

    慾望在這瞬間點燃,她好自然地張嘴歡迎他,挺身與他貼更緊。同他一般貪婪地呼應彼此,掠奪彼此氣息。當吻得越深入,更親暱,彼此身體更熱燙,體內的騷動更激烈。

    光是吻她,他不滿足。司徒劍滄左手握住阮罌纖細的頸子,右手探入她衣襟,再低身啃吻那柔白的耳,大手在她衣內摸索……

    當那粗糙大掌握住柔滑細膩的飽滿,她立時在他掌中興奮尖挺,情不自禁發出飢餓的呼聲,他即時堵住她嘴,舌頭探入唇內,痛苦又亢奮地品嚐那濕潤的嘴巴內部,身體渴望狠狠地、不留餘地的佔有她全部。渴望不只柔軟的唇,還要更多的親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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