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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文 / 單飛雪

    阮罌笑,覷向師父。「聽見了吧?以師父現在的身份,還是別跟徒兒走在一起。」

    「是啊。」他同意.「不過,我們同路。」

    「同路?我要回家,你去哪?」

    「出城,我住城外。」

    「噢,那麼,不同路吧?」

    「同路。」

    「為什麼?」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什麼?」

    他面色不悅,睞她一眼。「怎麼?利用完,就忘了該盡的義務。」

    「說什麼啊?」阮罌笑出來了,不懂他的意思。

    「是誰說,只要教她怎麼去西域,便要幫我打掃房子?」他鄭重提醒:「忘記了?這是你的承諾。」

    原來……她眼色驟亮,高興了,但嘴巴不承認。

    「你如今是狀元郎,還需要我幫你打掃房子?」要要要,她最愛幫他整理屋子。她愛啊,心甘情願哪!

    「我最討厭言而無信的人。」他故意講得冷冰冰地,好似生氣了。

    「我還以為,你早把那些可笑的約定忘記了。」阮罌低頭,笑著。

    「我沒當官,閒得很,你欠我的我都記著。你還是得還,在去西域前,都要來替我打掃房子。」很霸道的口氣。

    阮罌卻越笑越開心。

    真該死,膽敢用這麼專制的口吻命令她。殊不知她最憎被人管,可怎麼,怎麼忍不住嘴角一直上揚?心坎暖洋洋?竟很喜歡師父用這種霸道的口氣管著、命令著,好像她是屬於他的,好似他不會放過她,要跟她沒完沒了。

    阮罌感覺師父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好像,好像那冷淡的性子,變溫暖了。

    是因為完成了義務,所以變開朗了?還是分開這三年,他想通什麼?

    「打掃房子還不簡單?沒問題。」她笑笑答應。驀地,瞠目,震住了。

    右手乍暖,往旁看,師父牢牽住她的手。同時,她聽見週遭詫異的驚呼聲。

    「師父?」阮罌怔住腳步。

    「走。」他拉她走。不管有人看,不理旁人議論,他牽起阮罌的手,刻意地要牽給那些人看。憑什麼詆毀阮罌?憑什麼瞧不起阮罌?就憑那些俗人,也有資格議論阮罌?

    那些好事人們的驚詫聲大起來,一句句傳進阮罌耳裡——

    「你們看,狀元牽她的手呢!」

    「他們是什麼關係?」

    「幹麼對高家不要的女人那麼好?」

    怕他遭人非議,阮罌要抽手,但他握得更緊。

    「快放手,很多人在看,對你不好。」她好心提醒,他卻懶洋洋回一句——

    「你幾時還怕人非議了?」

    昂首闊步,牽著她,走過人們好奇的眼睛。

    阮罌又驚又喜,心跳飛怏,不敢相信,忽然這地面猶似雲般柔軟,踏著這不知走過幾百遍的街道,但第一次,飄飄然,好像躍上雲端,當他大大的手掌,溫暖有力地緊握她,她就頭暈,耳朵嗡嗡響,迷惘恍惚,但走著走著,向那金色光中走去,嘴角上揚,腳步輕快起來,很高興,好開心,心滿滿地。

    曾經,是她主動去牽住師父的手,卻被推開。豈料到,今兒個師父主動牽她。好喜歡這樣子的師父……唯有在他身邊,她才感覺自己是個小女人,只對他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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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人!這地方,那麼乾淨,哪需要她打掃哩?

    阮罌參觀師父的府邸,一廳三房,兩房空蕩蕩,只放簡單桌椅。當上狀元,他跟三年前沒大分別。

    參觀完師父住的地方,兩人坐在廳裡喝茶。

    「這麼乾淨,哪需要打掃?」她喜孜孜地托著臉,覷著坐在對面的師父,他目色沈斂,著手沏茶。

    「是不需要打掃,你知道我為什麼帶你過來?」司徒劍滄不疾不徐地,沏茶的動作緩慢而優雅。

    阮罌著迷地看著他,看水蒸氣竄出壺嘴,氤氳師父那張俊美的五官輪廓。

    「不是叫我來打掃房子,那麼是找我喝茶啊?」她笑笑說,心情好極。

    「是有東西給你。」

    「哦?最好是銀子,去西域花錢的。」她得意忘形了,還跟師父逗嘴。

    司徒劍滄替阮罌斟一杯茶,放下茶壺,從袖袍,抽出個東西,放桌上。這……就是師父要給她的東西?阮罌笑容凝住了。桌上,是她繡給師父的荷包。

    將荷包推向她,司徒劍滄定望著阮罌。「這,還你。」

    阮罌面色一凜。「叫我來,為了還我荷包?」

    「是。」

    她目光驟冷。「莫名其妙.」立刻地,斂去笑容,難過了。

    「生氣了?」司徒劍滄琢磨著她的神情。

    「當然。」

    「氣什麼?」

    狠盯住他,她咬牙道:「司徒劍滄,你耍我嗎?特地叫我來拿這個荷包?」

    「我不需要什麼幸運荷包。」這荷包帶給他的不是幸運,是無形的羈絆。

    抓住荷包,阮罌緊緊揪在手中,緊到指甲戳痛了手心皮膚。她怒得面孔脹紅,胸膛劇烈起伏。他不需要?杏眼射出光芒,瞪住他。

    「這荷包我花三天才繡好,第一次被你扔在舊屋,我撿回來。現在,你又還給我,什麼意思?就算你不需要,但這是我的心意,你非要等了三年親自把我叫來,還給我?怎麼?當面給我難堪嗎?」

    她越想越氣,一口氣快順不上來。「不需要大可以丟掉!有必要還我嗎?司徒劍滄,你還是一樣,不在乎別人感受,不懂體貼別人的心情,三年前如此,三年後還是這樣,混帳。」她哽咽了。

    「你要哭了嗎?」他竟還這麼冷靜地問她。

    她笑出來,笑得淚直淌,笑自己可笑,笑自己荒謬,一而再,再而三,讓這個男人打擊自己。

    「方纔……我還有那麼點感動……我真蠢,以為你跟以前不同。你總是讓我哭,很得意嗎?你把我當什麼?為什麼總要害我傷心?你對長公主也是這樣嗎?還是對長公主就換了臉色?所以她才喜歡你?」

    聽她振振有詞的數落,司徒劍滄緘默著。看她面紅耳赤,打量她臉上每個表情變化,他全看進心裡了。

    阮罌站起。「這是你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讓我哭,以後,咱碰見了,你別認我,我也當不認識你。我受夠,真的受夠了!」是因為正開心,他忽來這一手,更加難以承受。阮罌轉身就走。

    「阮罌。」他喊,她怔站在門口。他對那緊繃的身子說:「我……可不可以大膽假設……假設你為我繡荷包,並不像你當初說的,是要還人情,而是別的原因?」

    阮罌不語,又聽身後他說

    「你說過,你不要愛情。」

    阮罌望著外頭深綠的竹林。是,她是說過,她什麼都跟師父說,還說他們誰也不愛,他們一起不希罕愛情。

    司徒劍滄又問:「我再大膽假設,每一次害你傷心,是因為你在乎?」

    竹林沐浴在夕光中,風吹過,它們便溫順地搖晃了.阮罌好像又看見,他屋前一大片芒草,當時也是這麼蕩著。她心,這會兒震盪得厲害。為什麼,他要說這些?

    他還說:「我再更大膽的假設,從方才見面起,你提了好幾次長公主,是因為你嫉妒。」

    「假設這些做什麼?」

    「要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為什麼?」

    「想確認你對我的感情。」

    「試探我?」

    「對。」

    「把荷包還給我,是為了試探我的反應?」

    「是。」

    小手往懷中探,忽回身,驀地,司徒劍滄看見一痕白光,疾射來,他沒躲,臉龐刺痛,立時浮現一道血痕。那是她新買的短匕,掠過他臉,插在他身後牆上。

    阮罌盯著他,目光陰鬱。「一個從不流露感情的人,還狡猾地想試探別人的感情?」

    拭去臉龐血痕,司徒劍滄站起,走向她,停在她面前。距離太近,她不得不仰望他,他俯望的目光很強勢。

    「我需要確認你對我的情感。」

    「為什麼?好來嘲笑我嗎?」

    「好清楚我該怎麼做。」

    她秀眉微蹙,不明白。

    「阮罌……」司徒劍滄寒星般的眼,竟浮現悲傷的神情。

    阮罌目光閃動,直覺他將說出嚇人的話,因為他的表情太嚴肅。

    「我決定,隨你一起去西域。」

    「嘎?」他的話令她太驚愕。「為什麼?」

    他朝她微笑,眼中閃爍著溫暖。「為了我的夢想。」

    「你的夢想也是去西域?」

    忽然,他用很專注的眼色看她,他眼中光芒,令她心跳加速,而他低沈的嗓音,融化她。

    「阮罌,我的夢想是你。」

    「什麼?」

    「我的夢想是你。」

    「你在說什麼啊?」

    「我的夢想是你。」他笑了。看她立刻雙頰酡紅,立刻地眼睛起霧了。

    她終於聽懂,在他重複三次後,才確定自己不是幻聽。

    「還要我再說一次嗎?」他椰榆道,托住她的臉。「我的夢想是你。」他早該明白。

    當初,參與會試,他在考場,心如脫韁野馬,想跟她走,想到發狂。爾後,看她出嫁,他將她給的荷包扔掉,卻發現沒辦法扔掉心中的她。她在他心裡發芽生根,他只能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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