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舞伶寵翻天

第22頁 文 / 齊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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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長安城處處飄滿了桂花的香氣。

    孫玄羲以替「合春號」老闆雕好的觀音像換來了「長樂坊」後的那間廢宅院,然後把中間隔的那道牆打掉,重新改建。

    他把孫姥姥安置在新蓋好的西廂房裡,而東廂房就安排給他洛陽的爹娘,成為他們到長安時可以暫居的地方。

    溽夏的黃昏,孫玄羲正在院中井旁細心雕琢著那一尊仕女雕。

    另一側的西廂房,則因蘇合香的一句話而引起了小小的騷動。

    「什麼?!妳已經有孕了!」與孫姥姥正在喝茶閒聊的花喜蘭驚呼出聲。

    「噓——」蘇合香慌得忙把門窗關緊。「小聲點兒,我不要玄羲知道。」

    「真是太好了,我要當祖姥姥了!」孫姥姥笑得歡天喜地。

    「為什麼不要讓玄羲知道?妳有孕了豈不是更好嗎?快告訴他他就要當爹了,那敦煌千佛洞乾脆就別去了!」花喜蘭欣喜地說。

    「不行,您們都要答應我,千萬不能告訴他這件事。」蘇合香嚴肅地警告。

    孫姥姥點頭,她瞭解蘇合香的心意。

    「噯,他走的時候妳的肚子也大了,難道他會看不出來?」花喜蘭好笑地說。

    「我是剛剛才發現有異的,到明年正月他離開的時候,也許肚子不會大到他看得出來吧?而且冬天衣服穿得厚,他應該也不容易看得出來吧?」她自己也不是很確定,但是無論如何,她絕不會拿孩子綁住孫玄羲。

    「妳敢保證他這半年都不會碰妳?」花喜蘭橫她一眼。

    「這個……」蘇合香俏臉緋紅。「大冬天的,總有法子可以掩飾過去。」

    孫姥姥聽了,掩著嘴笑,她仍樂在快要有曾孫兒的喜悅中。

    「我真不知道妳的腦袋瓜裡到底在想什麼?」花喜蘭忍不住罵道。「妳應該一哭二鬧三上吊,想盡辦法把相公留在身邊才是,怎麼反倒一徑兒地把相公推出門去呢?妳發什麼傻啊!」

    「娘,我是愛他才這麼做的,您不會明白。」蘇合香心滿意足地輕摸著小腹。「他離開以後,留個孩子陪我,我也就不會寂寞了。」

    「我怎麼會生出妳這個傻瓜呢!」花喜蘭嗔罵。

    「對了,孩子要叫什麼名字好?」孫姥姥微笑地看著蘇合香,輕輕啜飲一口香茶。

    「誰取?我看名字就給姥姥取好了。」蘇合香偎到孫姥姥身邊去。

    「我不會取名字,我識的字不多吶!」孫姥姥笑著搖手。

    「要不,等爺爺來取名字也行。」花喜蘭說。

    蘇合香點點頭。

    「細細,妳身子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呀?有沒有害喜呢?」孫姥姥關心地問。

    「好像沒有。」

    「那就還早,再過兩個月妳就知道了,吃什麼都吐!」花喜蘭一副過來人的口吻。

    蘇合香誇張地皺起眉。「娘,您是故意嚇我的吧?」

    「我懷妳的時候,膽汁差點都吐出來了!」

    「也不是人人都這樣,像我生兒子的時候好像就沒有。大概因為我是莊稼人吧,身子比較好。」

    「那我可慘了——」蘇合香嚷嚷著。

    夕陽下,桂花樹旁,有一個人影佇立了良久,細聽著廂房裡老、中、青三代的女人話說生孩子的甘苦談。

    他怔仲地傾聽,嗅聞著桂香濃郁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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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天下細雪。

    孫玄羲與相約的雕刻師們如願成行。

    孫姥姥不忍看著愛孫遠去的背影,堅持不肯出來送,只躲在西廂房裡誦著佛經保佑他。

    蘇合香裹著厚重的棉衣,溫柔而固執地送走他,她拚命揮開撲上眼簾的絮雪,凝望著他消失在無邊的瑩白中。

    她恍恍然地回到兩人共度了十個月光陰的廂房裡,看見桌上擺立著他仿她而雕的仕女像,仕女像旁有張紙,她走近細看,上面寫著——

    『孩子取名叫採齊,不管是男是女,這個名字都很合適。記得妳曾經問過栽,妳繡被上的雀烏有幾隻嗎?我知道是九十九隻。我也知道,那涵義是地久天長。』

    蘇合香的心緊緊一抽,淚水無聲地滑落。

    地久天長。她得等上多久,才能等到地久天長?

    尾聲

    十二年後甘肅敦煌千佛洞

    夕陽西下,陽光照在古老的三危山上,反射出萬道金光。一個極大的洞窟裡,巖壁上描繪著天宮天女彈奏樂器。喜悅飛舞的壁畫。有一群衣衫、雙手都沾滿灰泥石彩的雕塑師,正仰頭欣賞著已完成的一尊彩塑,那是一尊肌骨勻亭,頭戴花蔓寶冠,身穿織錦天衣,神態生動,宛若生人的菩薩彩塑像。

    「玄羲,你雕塑的菩薩像有多少尊了?」有一年老的雕塑師笑問。

    「加上這一尊,有四十二尊了。」孫玄羲微微一笑,坐在塑像旁托著腮。

    「你所塑的菩薩像中,以這一尊雕塑得最好,大夥兒塑的都被你這一尊比下去了。」那一位年老的雕塑師由衷讚佩。

    孫玄羲謙笑,深深凝視著塑像上那一雙彎月般微笑的眼睛,還有那豐潤的面頰上發自內心的笑意。他對蘇合香深情的思念與憐惜,都表現在這塑像上了。塑像貌美、端莊、慈悲,但是沒有人發現那雙交錯在腹前的手像在保護著什麼,唇角意味深長的微笑,就像個母親。

    「玄羲有個寵他的妻子,那種濃情蜜意我可沒有享受過,塑像放進對妻子的情意,自然就神采多了。」一旁年輕的雕塑師搔了搔頭笑說:「唉,這是不是叫我該回去娶個妻子了?」

    眾人哄笑起來,大夥兒笑的是他手上沾滿著紅色石彩,一搔頭,便把一頭亂髮沾得到處都是紅石彩。

    洞窟外,有人大叫著孫玄羲的名字。

    孫玄羲起身走到洞外,看見另一個洞窟的同伴朝著他大喊著,手中抱了一隻木盒。

    「玄羲,你的妻子又讓人送東西來了!」

    眾人一聽,神情簡直比孫玄羲還興奮,一窩蜂地全擁上來。

    「這回送什麼來了?」

    「半個月前送的是幾件衣袍,沒咱們的分,這會兒最好是送吃的!」

    「嘩——好多乾果!」

    「快,快拿過來解饞!」

    「太好了!好久沒吃到這種乾果了,真好吃!」

    孫玄羲看著同伴們把那一盒子各色乾果搶去嘗鮮,尷尬地蹙了蹙眉。

    自從他來到千佛洞以後,每隔十天半個月,蘇合香就會托商隊或是僧人給他帶東西來,有時是衣袍,有時是茶葉,有時是乾果或是肉乾。一開始,他總成為同伴們取笑的對象,可是漸漸的,同伴們開始比他更期待蘇合香托人送東西來了。

    同伴們也不管手髒不髒,圍成一圈吃著乾果,吃得津津有味,居然沒人問他要不要吃。

    他歎口氣,拿著蘇合香寫給他的第兩百九十九封信,一個人坐到洞窟前讀。

    在金黃色的夕陽下,他慢慢看完了信,仰頭怔望著落日出神。

    半晌,他站起身,轉過來望著山上大大小小的石窟和岩石,在夕照的金光中,它們美得令人驚歎。

    這樣的景色他已經看了十二年了,每一次仍會給他帶來不同的感動。

    恍惚間,在他耳際深處響起了一陣輕幽細微的說話聲,那聲音彷彿來自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腔調古怪,說的話也古怪——

    『各位,這裡就是世界聞名的藝術寶庫!敦煌莫高窟。』

    『哇,好美喔!』

    『這裡有四百九十二個洞窟被完整保存了下來,全部的壁畫連接起來有二十五公里長,窟內的彩塑菩薩共有兩千四百一十五尊。』

    『太厲害了吧!』

    『這些都是姓名隱佚,不為人知的工匠留下來的藝術瑰寶。』

    孫玄羲駭異地轉過身,四下張望著。

    剛才說話的是什麼人?再仔細凝聽,耳旁除了風沙呼呼吹過的聲音以外,方才隱隱約約聽見的怪聲已經消失不見了。

    「玄羲,你在幹什麼?過來一起吃呀!」有人高聲喚。

    孫玄羲苦笑。這些人吃東西還真是老大不客氣,永遠沒搞清楚那些食物的主人是誰。

    「我要回去了!」他向洞窟內的同伴們喊道。

    「什麼?」同伴們一個個驚訝地抬起頭來看他。

    「我要回去了。」他再笑著說一遍。「我已經做到了我想做的事,所以,也是該回去的時候了。」

    那第兩百九十九封信,喚回了倦鳥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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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

    「長樂坊」內傳出一陣碎裂聲,接著是驚呼聲,然後一個臉蛋俊美的十二歲男孩從茶坊裡頭狂衝出來。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蘇合香奔出茶坊追上男孩,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剛剛幹了什麼壞事?快從實招來,免得討打!」

    「沒什麼、沒什麼!」男孩痛得哇哇大叫。「我只是在跟小三哥玩,沒想到一時失手,不小心打爛了幾個夜光杯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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