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大俠也認栽

第11頁 文 / 樓雨晴

    陸君遙凝思了會兒。「今天到這裡就好,盼兒,去找奶娘,妳該睡了。」

    「好。」乖巧地跳下椅子,招招手要他彎下身。陸君遙會意,笑笑地蹲身湊上臉頰,讓她親了一記,互道晚安。

    等盼兒走遠,他才轉身,定定審視她。「芽兒,妳在想什麼?」

    「沒、沒有。」她盯著墨漬飽滿的筆尖。

    「沒有嗎?妳比女兒還不專心。」拿開毫筆,勾起她的臉蛋,細細搜尋臉上每一分表情。

    她還不擅於展露情緒,所以他得多花些心神,由她臉上讀取心思。

    方纔,有好幾次,他在她凝視盼兒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欣羨。她在羨慕盼兒?又羨慕盼兒什麼?

    定神凝思了會兒,想起許久以前,那名喚丫頭的女孩,總愛聽他用輕柔好聽的嗓音吟念文章,未必真懂其意,只是用崇拜又仰慕的眼神,無比專注地迎視他──

    她爹會用寵愛又沒轍的表情斥離她,要她別賴著少主人耽誤正事,但他其實不討厭這種感覺。在念文章給她聽時,暫時忘了肩上重責,心境是無比輕鬆的,他其實感謝她給了他片刻寧靜,什麼也不想,單純放鬆自己。

    也因此,每回來總要耽擱上大半天。那是他舒緩情緒的一種方式,旁人不會懂,只當這家商舖是怎地,特別賺錢抑或忒教人傷神?

    想起那雙眼神,帶著純真的仰慕……他似是有些懂了。

    「芽兒,妳讀過書嗎?」

    她奇怪地瞟他一眼。「我識字。」不識字怎麼看帳、怎麼做生意。

    他失笑。「我知道。我是問,單單純純享受學習的快樂,像盼兒那樣。」

    她表情微僵。「沒有。」

    識字,是因為生活上必須,不是為了那些崇高的思想。

    她不是那種精於琴棋書畫的才女,若他要那種妻子,恐怕得失望了,她只懂怎麼當個俗氣的商人,不懂那些風花雪月。

    她不羨慕能讀書的人,只是羨慕……能被他溫柔指導、聽他吟頌詩文的人。

    拉起她,雙臂圈上纖腰。在他努力不懈地親近下,她已不會再為這樣的肢體親密而頓感無措,左手纏上他後腰,右手掌心平放胸膛,臉容貼近胸臆,她喜歡靠在他胸口,傾聽他沈穩的心跳。

    「芽兒,從今天開始,我每天念一首詩給妳聽。」

    他發現了,他送她的簪子,她每天都簪在發上,從沒換過。他給她的,是那麼少,教她只能在有限的溫情中一再回味。

    於是,他開始會不期然送她一些小東西,有時是女兒家的小飾品,有時是逛街順手買下的新奇古玩,在路上見著了哪個女孩家衣裳樣式不錯,他會問哪兒做的,然後也請來師傅為她裁幾件……對了,他還買胭脂水粉。

    猶記當時,她面無表情回他:「我沒空抹胭脂。」

    「我愛看。」

    「……」

    於是,他又留意到,朱唇上淡淡妝點的色澤,教他每每有俯身輕嘗的衝動。

    女為悅己者容啊,她的心思,那樣明顯。

    他心裡明白,即使這一刻她依然沒表示什麼,但他為她念的每一首詩,她必然會悄悄典藏在心底,獨自一人時才來再三回味。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他淡淡哼吟,唇瓣輕掃過螓首、蛾眉。「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每念一句,細雨般綿柔的吻便落在嬌容。「征夫懷往路,起視夜何其……」

    她有些怔愣,沒料到他吟的會是情詩。

    結髮……夫妻。在他眼中,他們算是恩愛嗎?

    淺淺的低吟,代她道出這些年的等待,以及心意。「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隨著益發溫存的拂吻,她恍似受到蠱惑,眼眸緩緩垂斂,等待承接他的愛憐──

    「長相思。」隨著語句的收尾,淺啄的唇往下壓,四片唇瓣貼合,好似同時烙下承諾。

    「嘩!」詫異的驚歎聲自花彫窗口響起,即使是聾子恐怕都聽得分明,更別提陸君遙這耳聰目明的習武之人。

    小兩口迅速分開,有志一同地撇頭看往窗外浮出的兩顆人頭。

    第二次了……孟心芽很難不臉紅。

    「呃……這個……」陸君遙清了清喉嚨,試圖說些什麼打破尷尬。「福伯,你──幾時來的?」

    「剛來、剛來,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嘛,我只是路過,當我不存在。」老人家搖頭擺手,粉飾太平。

    「哪有?福爺爺,我們明明來很久了,還聽爹念完整整一首詩──」小嘴被掩住,誠實過頭的陸家二小姐立時被「滅口」。

    「我們先走一步了,該做什麼的就做什麼,盡情發揮,別讓我們給打擾了啊!」咿唔聲愈飄愈遠,似在抗議壯志未酬。

    「……」房內兩人面面相覷,無言了好半晌──「妳要繼續嗎?」當事人總要給她尊重一下,雖然料到她又會去研究木門的雕鏤紋路。

    出乎意料地,她抬起頭,水眸晶燦動人,直視著他。「如果我說,我想繼續呢?」

    應該,不會再有人打擾了……吧?

    她不要像上回,那感覺就好像、好像──看到一筆利潤驚人的生意,當下沒立刻去做,讓別人賺走了,才來懊惱不已……

    她那鼓足了勇氣的模樣,好可愛。他探手輕掬嬌容,用不著她邀請,他也渴望極了一親芳澤──

    「啊!」這一次,是門縫邊。

    「福爺爺,你擋到我了啦。」

    「噓,不要吵。」

    「那你分人家看嘛。」

    「就是現在了,快,給她親下去!」簡直興奮得過分,只差沒搖旗吶喊助陣。

    「啊啊啊,壓到人家的臉了啦──」

    無力,完全地──無力。

    陸君遙閉了下眼,徹徹底底無言以對。

    居然帶頭胡搞,這、這福伯真是──為老不尊。

    芽兒又閃去研究雕花窗台了。

    「我建議你們進來看,如何?」無奈,洩氣地拉開門,一大一小的人球滾了進來,跌在他腳邊。

    「呃、呵呵、這個……路上經過……」

    「這個剛剛說過了。」面無表情地提醒。

    「那、那我掃地、掃地!」

    「……好吧,你慢慢掃。芽兒,我先回房休息了。」

    孟心芽模糊哼應了聲,還抬不起千斤重的頭。

    「啊?不親了哦?」福伯冒出一句,無盡惋惜的歎氣。

    「……」走人!

    第六章

    午後,柔柔的陽光透過枝葉,灑落幾許暖意。

    道道劍光,如流星般舞動,只見黃葉片片,銳芒點點。

    薄如蟬翼的軟劍,在他掌心揮灑自如,有流水般的柔軟,亦有金石般的剛強,劍身宛若無形,融入疾光之中。

    枝頭落葉片片,隨流光而舞動,待劍式一收,落了地的黃葉──無一完整。

    能在移動中的葉子上劃出幾刀,需要多高的武學修為?師父說過,移動中的目標是最難掌握的,尤其愈是輕如鴻羽的事物,更難,因為它們的行進速度無法掌控,也因為它不像鋼鐵,可用蠻力解決。

    祈兒發怔地看著滿地碎葉。

    這──應該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事吧?

    收了內力,徐徐吐息,陸君遙留意到半掩身在拱橋後的身影。

    「祈兒?過來呀。」

    祈兒考慮了片刻,半猶豫地走近。

    「來多久了?往後來了就進去坐,別站外頭。」

    「我、我只是來找盼兒。」像要撇清什麼,急忙澄清,絕對不承認是被爹好厲害的功夫給吸引,駐足不去。

    「她在裡頭午睡。」陸君遙也沒深想,率先走在前頭,推開房門。

    小盼兒正安睡在床上,抱著留有陸君遙氣息的暖被,彷彿天搖地動都驚擾不了她,睡得可安穩了。

    這個……沒節操的小叛徒。

    祈兒一陣氣悶。

    陸君遙擰了濕巾拭汗,每日固定的膳食已擺放在桌上了,掀開食盅,那香味喚醒了盼兒。

    喝湯湯時候到了。

    自動自發下床,再自動自發爬上父親大腿討吃。

    陸君遙伸手捏捏女兒嫩頰。「小饞鬼。」

    這陣子,盼兒被他給養得連小風寒都沒染半次,臉頰透著健康的粉紅色澤,可愛到讓人想捏上一把。

    湯匙撈了撈食盅,看清裡頭的物品後,他先是驚訝,而後眼神露出一絲抱歉。「小盼兒,妳恐怕得失望了,今天這個妳不可以吃。」

    「為什麼?」歪著頭,盼兒小臉滿是疑惑。

    「這是男生吃的。」他可不認為鹿茸、虎鞭、冬蟲夏草等,熬煮出來的東西會適合五歲的小女孩吃。

    「那哥哥可以吃嗎?」食物不就是給人吃的嗎?還有分男生、女生?小腦袋依然無法理解。

    陸君遙要笑不笑,瞥了眼一旁神情生硬的小男孩。「恐怕得再過十年,到時,他的妻子會煮給他吃的。」

    壯陽藥膳──他的芽兒在暗示他什麼了嗎?

    看來,比藥膳食用對像更重要的,是他得問問孩子們,他們對多個弟弟或妹妹有什麼看法。

    他個人是認為,男人得知情識趣些,壯陽藥膳都端出來了,要再不表示點什麼,怕芽兒真會誤以為他「不行」了,到時連大夫都請來,那多傷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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