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大俠也認栽

第9頁 文 / 樓雨晴

    沒收回的手,順勢撫上嬌容。這張素淨的臉,不論何時見到,總是不施脂粉,簡單綰上代表已婚婦女的髮髻,除此之外,沒有太多的裝飾。

    她為身旁每一個人都計量到了,獨獨沒費心為自己計量什麼,她所擁有的,實在少之又少。這樣的發現教他心房微微揪疼。

    取出懷中的碧簪,三兩下利落將長髮盤起,別上簪子。

    「這──」她好驚訝,下意識在發間摸索。

    「別取下,很好看。」拉下她的手,放在唇邊淺淺吻了記,她瞬間脹紅了臉。

    真、真的嗎?在他眼中,她是好看的嗎?

    「謝,謝謝。」結結巴巴,道了謝。

    強勢?大權獨攬?工於心計?那些人真該來看看,此刻的她,和他們口中形容的那個人,有多大差距。

    雖然她臉上除了淡淡的失措,並沒表現出更多情緒,但他就是知道,她很開心。

    這樣的女子啊……小小的示好,就能令她心滿意足,然後為你付出所有,捨生忘死,真傻。他終於懂得,福伯那番話的涵義。

    掌心貼上嬌容,這一刻,他沒太多想法、只想給她更多的真心、更多的溫情──

    「你──」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她愕然,失聲。

    「噓,感受我。」感受他,也讓他感受她。

    傾身,攫取柔唇上的溫暖,同時──

    「爹……」細細的叫喚,驚醒兩人,他退開,她轉身,假裝很忙地研究門上的雕飾紋路。

    盼兒並沒醒,只是夢囈了聲,翻身又繼續睡。

    「咳、咳咳!我、我回房去了……」

    她臉紅、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擺的無措模樣,可愛得讓人想咬一口。沒等到他應允,雙腳卻還定定站在原地,沒敢隨意離開。

    伸手為她拉攏了披風,繫上繩結,柔聲道:「好。」

    他今晚,暫時沒勇氣接續美事了。

    不曉得在慌什麼,她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推開門,又讓門板給絆了下,差點跌了個顛仆,虧得他眼捷手快,伸臂往纖腰一勾,穩住她。

    「當心些。」

    也沒敢再看他一眼,埋頭匆匆而去。

    紅杏出牆,不安於室?呵,這是大唐開國以來最好笑的笑話了。

    目送她倉促離開的背影,沈潛黑眸,泛開一縷淺淺的溫柔。

    第五章

    要說退休,其實也不盡然正確。更早的那幾年,孟心芽還太嫩,許多要交涉的事務都是由福伯出面,而她在一旁見習,否則年紀輕輕的她,怕不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後來,福伯認為她磨練得夠了,手腕夠圓融,便放她獨當一面,而他則是退居幕後輔助,也能多些時間逗逗孩子。

    孟心芽在外頭忙,陸君遙在家裡頭可也沒閒著呢。除了忙著收服小鬼頭的心,也忙著看帳、決策,除了福伯,沒人清楚大權早已移交,真正裁決大小事務的掌理人是他。

    他的理由是:「如果芽兒由這當中得到成就與快樂,那我會放手讓她去闖,讓她證明她可以做到什麼樣的程度。然而,事實並不是這樣。雖然我並不清楚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堅持,但我確實看見了她的疲倦,我不能不管。」

    福伯聽了,欣慰又感動。「這才是我的好少爺,頂天立地好男兒。」在他心目中,最頂天立地的男兒,就是守護妻兒,給子他們所渴望的快樂。他的少爺,沒教他失望啊!

    這段時日與福伯合作無間,同時也慢慢由他口中,知道這些年的點點滴滴。例如,父親甫去世時,府裡亂成一團,成群妻妾勾心鬥角,忙爭家產,只有她,安安靜靜地打點身後事宜,發喪、布靈堂、選棺木、作法事、守靈、送葬,全程沒有掉一滴淚,顯示出無比的堅強。

    辦完後事,以著極強勢的作風,接掌起家業,不難想像,四面八方會湧來多大的反對聲浪,一名才十來歲的小姑娘,要如何承受這麼大的壓力?

    但礙於陸家老爺臨終前確實如是囑咐,所有人雖不服,也無話可說,只等著看她有多大的能耐,等著看她出糗、哭著求饒……

    有好幾次,福伯見她在夜裡躲進丈夫以前睡過的房裡偷偷掉淚,然而天一亮,依然是無堅不摧的孟心芽,不曾在人前示弱。

    或許,陸老爺早料到會有那麼一天了,所以早早便將她帶在身邊見習磨練,而孟心芽也確實沒讓人失望。她做得極好,甚至,超出眾人所期望的。

    他還知道,三娘那嫁給小廝的女兒──陸家的六小姐,其實是兩情相悅,偏偏三娘眼高於頂,看不起馬房小廝,偏要她嫁予富貴人家,兩人甚至計劃好私奔的日子。

    後來,孟心芽知道了這事,銷毀了他的賣身契,作主這樁婚事,將三姨娘給恨得牙癢癢,但那時陸家由她主事,三姨娘再不情願,又能如何呢?

    六小姐是嫁出去了,眾人只當她是又解決一個爭家產的人,卻沒人知道,她私底下替小姑備了筆多豐厚的嫁妝,並對那男人說:「一個人的出身不代表什麼,我知道你有傲骨、有想法,才會將她許配給你。你要留在京城也好,離開也成,總之,做點小生意,你若是個男人,就闖出一番天地,證明給你岳母瞧。」

    那日,六小姐感動地抱著她猛哭,直說:「嫂嫂,謝謝妳,謝謝妳──」

    她成全了所有人的幸福,善待他身邊每一個人,獨獨,不曾善待她自己。

    她擁有的,是那麼少,而他甚至不知道,她想什麼、要什麼……

    晌午剛過,孟心芽便回來了。

    稍作梳洗,便要到書房處理事務,經過一道房門,便再也邁不開步子,不受控制地推開眼前的門,跨了進去。

    他睡著了。

    孟心芽吁了口氣,至少不必費神思索要跟他講什麼,心口稍稍安定了些。

    怎麼坐在桌前就打起盹來了呢?他左手支著額,看起來有些倦意,微蹙的眉心不知在思索什麼苦惱的事……

    拎來外衣為他披上,收不回的手順勢撫上了他眉間。

    他長得,煞是好看。

    這張臉,在世俗公認的標準中算是俊俏了,這她一直是知道的,縱使是從前病弱時的蒼白,依然不減清俊,祈兒長愈大,愈是好看,她好高興兒子長得像他。

    指掌順著臉容,來到唇畔。

    他的唇,不同於記憶中的冰冷、蒼白。

    不由自主地來回輕撫,那裡,有著健康的色澤,透過指尖,傳來微溫的熱度。她還記得,那厚薄適中的唇片,曾經無比親密地貼住她的──

    如果那晚沒被盼兒打斷,他會做些什麼呢?

    胸口莫名地鼓噪,由著那股衝動,她傾身,很輕很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唇。

    半夢半醒間,他支著額頭的身子微微一頓。

    「啊!」她摀住唇低呼,連忙退開,懊惱自己飢渴惡狼似的舉止。

    他、他、他──好像要醒了。

    完完全全失了方寸,像作賊似的,心虛而慌亂地竄逃出房門。

    下一刻,陸君遙睜開眼。

    莫說他沒睡著,就算睡了,由她這般撫弄,要想不醒也難。

    他好像──嚇跑她了。

    那實在不能怪他,他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舉止呀!在他面前,她總是僵硬又不自在,從不曾展現過這樣的柔情。他一直以為,她對這個丈夫還挺生疏,需要再多些準備去適應的。

    她會主動吻他……這代表什麼呢?

    前一刻,還在苦惱不知她想要什麼,下一刻,她就給他這麼大的震撼。再想起早些時候將這困擾說給福伯聽時,他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瞪他──

    「若要說少夫人不解風情,我看少爺你,更是呆頭鵝一隻,唉……」猛搖頭離去時,口中還喃喃直說:「慘了慘了,病有藥醫,笨有沒有得醫啊……」

    他……笨?!

    就因為,他不曉得芽兒要什麼嗎?

    她要什麼?她要什麼?

    這一刻,腦子裡似乎有些模糊的輪廓浮現,關於她這九年的虛擲青春,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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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奔出房門,她蹲在鯉魚池邊,急喘著。

    纖指摀住心房,那裡,跳得好快,幾乎要由胸口蹦了出來──

    怎會──像個花癡似的,做出這種舉動呢?

    當時,腦子裡只想著,他昨夜的溫柔,想著他曾經烙在唇上的溫度,想著、想著被他那樣碰觸的感覺,於是就──

    無盡懊惱地盯視著水中倒影,臉頰紅艷艷的,她捧著發燙的臉蛋,擔心那樣的熱度一輩子都要退不下來了。

    鎮定點,孟心芽,妳有點出息,不過是一個吻,孩子都生過了,沒什麼,真的沒什麼的──

    可是、可是──心底有聲音反駁回來,那是不一樣的,當年她嫁進來,並沒有在新婚之夜與他圓房,她也一直以為,夫妻就只要睡在一塊便成了。

    爹怕是察覺了,要妻妾中入門時日最短、也最為溫順的小姨娘教導她一些閨房之事,暗示她主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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