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典心
生過五個孩子的老闆娘,很有經驗的告訴她,害喜時,身子會畏寒,等到害喜症狀和緩,孕婦就容易覺得燠熱難當……
如今,畫眉懷孕已經七個月了。
小小的生命,就在她腹中,漸漸的、漸漸的長大。偶爾,肚子裡的孩子,活潑的伸伸腿兒,她就會輕撫著小腹,柔聲跟孩子說話。
為了孩子,她必須振作起來。
雖然說,手邊仍有不少珠寶,但是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一旦孩子出生後,開銷勢必會增加。
除了節流,最好的辦法就是開源。
赤陽城商業鼎盛,又在南方邊陲,雖比不上鳳城富麗堂皇,但是這個城市有著強烈的生命力,與北國的戰爭、朝廷的昏庸,都離這裡太遙遠。這兒的人們豪邁、不拘小節,城中時常看到異國的商人走動。
那日,夏風熱如流火。
畫眉撐著傘,遮蔽熱燙的陽光,拿著手絹兒,在丫鬟的陪同下,租了一頂涼轎出門,前往港口附近的五羊大街。
這條街寬闊而筆直,鄰近港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論哪一天,都是人潮洶湧。船員們在這兒消費、商旅們在這兒交易,本國人與異國人,在街上擦肩而過。
在赤陽城裡待了幾個月,畫眉已摸清這座城,各類食衣住行的習慣以及需求。
她與生俱來、又被磨練得專精的商業直覺,讓她精準的看出,五羊大街上肯定有生意可做。而且,不但是有生意可做,利潤還不低,要養活母子二人,維持小康的生活,可說是綽綽有餘。
一個多月前,她在五羊大街上,發現一間歇業的店舖。
這裡地段極佳,店舖裡頭格局方正、大小適中,用來開間餐館,要是經營得宜,就能有豐厚收益。她來看過好幾次,愈看愈是滿意。
不但如此,就連附近的幾間餐館,她也一間一間去勘查,逐間去試吃,嘗嘗鄰近餐館的味道。
這幾間餐館,不論是環境、食材或是口味,都屬中下。
畫眉覺得信心滿滿。
這幾個月來,她跟著客棧老闆娘,在赤陽城內四處走動,早已摸清楚,該到哪裡選購優惠而新鮮的食材。她已經找到一位願意配合的廚師,憑著她的手藝,能熬些補身的好粥,做幾道精緻的菜餚,而廚師則是配合食材,依據當地人的口味,做出鮮美的吃食。
只是,萬事具備,她卻碰上了一個難題。
店舖的主人,不肯將店舖租給她。
不論溝通過多少次,店舖主人就是不肯點頭。外柔內剛的畫眉,當然不肯善罷干休,她頂著烈日,三天就登門拜訪,試圖說服對方。
走下涼轎,她用手絹兒,擦著額上的汗,先望了望萬里無雲的晴空,接著才轉身,走進一間銀樓。
銀樓裡擺著各式珠寶首飾,成套的金飾,精緻而耀眼,幾乎要讓人覺得刺眼。
畫眉一路走到角落,對著一個抽著水煙的老人,福身請安。
「陳老闆,午安。」雖然懷孕七個月,她的動作依然優雅如昔。
「嗯。」
老人繼續抽著水煙,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只從鼻子裡頭,哼出一個音,就算是應了她的請安。
「敢問陳老闆,畫眉先前的請求,您考慮得如何?」
老人慢條斯理的吐出一口煙。
「考慮?」他拿著煙桿子,敲了敲桌子。「我早說了,不用考慮。」
這樣的反應,畫眉已經見過數次了。她耐著性子,彎唇淺笑,努力想說服這個頑固的老人。
「陳老闆,我租下您的店舖,不過是想開間餐館,做點生意——」
話還沒說完,老人就不屑的哼了一聲。
「一個女人,學男人做什麼生意?」他掀了掀花白的眉,不以為然的看了她一眼。
「沒人規定,女人就不能做生意。」畫眉輕聲答道。
「是沒錯。」老人咬著玉煙嘴,冷笑一聲。「但是,要我跟個女人做生意?嘿嘿、嘿嘿……」他連連冷笑。
畫眉等著那陣冷笑結束,才慢吞吞的問:「陳老闆是不敢?」
老人一僵,幾乎要跳起來。
「誰說我不敢?!」
「既然不是不敢,那為什麼不肯將鋪子出租給我?」
「因為妳是個女人!」
「所以,陳老闆就是不敢跟女人做生意?」她從容問道。
老人握緊煙桿子,氣得兩條眉毛都豎起來了。他氣惱了好一會兒,瞪大眼睛,看著畫眉,半晌之後,突然又露出狡詐的笑。
「關於那間鋪子啊……」他坐回原位,又開始吞雲吐霧。「我剛剛決定了。那間鋪子我不租了。」
畫眉微微一愣。請求數次未果後,她這次用了激將法,想激得這個老人家,願意將店舖出租,但是老人剛剛那一笑,卻讓她心生警惕。
「柳寡婦啊,妳聽好,那間鋪子呢,我決定只賣不租。」老人得意的笑著,再度敲了敲煙桿子。「價錢呢,嗯,五千兩好了。」
即便是教養良好的畫眉,這會兒也變了臉色。
「陳老闆,就我所知,那間鋪子就算要賣,頂多也值三千兩。」這根本已是刻意為難。
「是沒錯。但,我賣妳,就要賣五千兩。」老人哈哈大笑。「怎麼樣,不是老子不敢跟妳這娘兒們做生意,而是妳沒膽識,也不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哼,女人啊……」他叨叨唸唸著。
「既然陳老闆心意已決,我也不好再打擾了。」畫眉臉上不動聲色,小手卻捏緊了手絹兒。她慢慢走出銀樓,在丫鬟的攙扶下,坐上在外頭等待的涼轎。
五千兩。
她沒有五千兩。
就算真有五千兩,她也不會為了賭氣,花五千兩去買那間店舖。
雖然說,要開餐館,也不是非那個店舖不可。但是她勘查過,其他合適的店舖,都距離太遠,要負擔的風險與成本,都比首選來得高。
看來,她非得放棄那間店舖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日光炙熱,畫眉坐在涼轎上,一手輕撐著下顎,靜靜的思索著。
她得再重新評估一次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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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消息傳進畫眉耳裡。
那間店舖賣了!
她又氣又惱,猜測買主肯定是個男人。
那個視女人如敝屣的陳老闆,說不定是為了擺脫她,抑或是為了嘲弄她,恰巧另有買主上門,他就用最快的速度,把店舖給賣了。她真想問問,那個買主是花了多少錢,買下那間鋪子的!
只是,氣惱過後,她又很快的恢復冷靜。
話說回來,這說不定會是個轉機!
店舖的擁有者改變,代表她若還租那間店舖,要拜訪求見的對象,也就跟著改變,再也不是那個冥頑不靈的陳老闆。
她彷彿看見一線曙光,盡速出門,到了先前居住的客棧,將來龍去脈告知老闆娘,再請老闆娘好好的「調查」那位新買主是什麼人,有什麼背景。
老闆娘神通廣大,才短短三天的時間,就把新買主的來歷、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
那間店舖的新買主,是赤陽內新近崛起的富豪。
那富豪姓風,在畫眉到達赤陽城的前幾個月,才開始涉足南方各城商界,做的是貨物轉運這類生意,與異邦往來密切。他的崛起,有如平地驚雷,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他的商行遍佈城內,生意作得極大。
不僅如此,這個富豪還神秘得很。
眾人只知道,他姓風,手上的資金驚人,雖然是商場中人,但他卻深居簡出,至今沒有幾個人曾經親眼見過他。
關於他的傳聞不少。
有人說他年過七十,已經身染重病。
有人說他喜怒無常,做事全憑個人喜好。
有人說他脾氣古怪,身有殘疾。
畫眉聽完之後,沉思了許久。
她高興得太早了。一個古怪神秘的富豪,說不定,會比陳老闆更難應付。只是,這些傳聞還不足以嚇退她。
第二天,她選了清晨時分,氣候較涼爽時,登門求見。
「抱歉,我家主人不在。」門房委婉的說道,任誰一聽,都會曉得,這只是推托之詞。那個神秘的富豪,並非不在宅邸裡,只是不肯輕易見人。
碰了這個軟釘子,畫眉只是笑了笑,禮貌周到的謝過門房,才在丫鬟的陪同下,轉身離開。
這並不是放棄。
只是,她想到一個辦法。
那日之後,畫眉就開始籌劃。
她先去拜訪那些曾見過風老爺的商家,憑著她的溫婉多禮,以及多年以來,在商場上磨練出的進退應對,輕易就問出,這些商家見著風老爺時,是談了什麼、吃了什麼、喝了什麼。
另外,她隔日又去了一趟風家,並不是求見,而是端了漆盤,裝著四樣精緻小菜,親手送給門房。她將話說得婉轉好聽,說區區薄禮,只是要答謝門房昨日的照顧。
不只如此,她還費心打聽,查出風家的管家是誰。接著,再找對門路,一圈又一圈的將禮送進去裡頭,一一打點妥當,才拜託管家能說說好話,讓她見著風老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