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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 / 董妮

    他突然傾過身子,兩手慎重地捧起她的臉,一個吻,如羽毛般溫柔、深情更勝大海,輕輕地印上了她的額頭。

    他的唇感受著她額頭的肌膚,滑滑嫩嫩,彷彿還帶著陽光的氣味。

    他知道這一吻後,他們就要別離,他將回到台北,投入與丁兆對抗的戰場,而那是一場幾乎穩輸無贏的戰役。

    可是吻著她,他的心情非常地平靜,完全沒有那種將要面臨失敗的挫折感。他只覺得這一輩子可以遇到她、認識她,已經是上天最大的恩賜,他滿足了。

    一吻過後,他拍拍她的肩膀。「過幾天我會要律師將離婚證書寄給妳,等妳簽完名再寄回來給我,然後,這場遊戲就結束了。」說完,他轉身便走。

    房內,姚瑤撫著額頭,呆怔地望著他突然變得巨大無比的背影逐漸消失。

    她的額頭在發燙,心臟鼓動得像要爆裂開來。這種感覺……她從來沒有體驗過,可是它的恢宏和巨大卻震得她整個人不停地發抖。

    她有一股想要把丁絡追回來的衝動,可是追到他之後,她又要說些什麼呢?

    她不知道,心頭一會兒焦躁、一會兒甜蜜,又忽而羞窘,酸甜苦辣全都攪和成一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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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台北第二天,姚瑤就收到了丁絡委託律師寄來的離婚證書。

    他這麼急迫的行動讓她聯想到他和丁兆的對抗必定是慘烈無比,他才會這樣緊張地要跟她撇清關係,免得丁兆的怒火波及到她身上。

    她那對天真的父母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成天叨念著她為什麼不叫丁絡一起回家吃飯?這女婿跟岳父、岳母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總是親戚,多多走動有助感情交流嘛!

    姚家父母還指望著丁絡給姚家的公司賺大錢暱!他們哪裡知道那家公司根本就還沒開成,甚至,他們投資丁兆的全部家產也只剩一半,都被姚瑤設了信託,不准他們任意使用。

    丁絡本來是想把姚家全部的損失都補足,但後來姚瑤看到新聞,那些傳媒都以大篇幅報導丁家少爺自立門戶,準備在商場上大展拳腳,說他不靠祖蔭,是現代好青年的楷模。

    姚瑤只覺心神都喪失了一半。她不是媒體,看事情就看外表,她曾經是丁家事件的參與者之一,她知道,所謂丁絡的自立根本是被丁兆逐出家門,而這極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因為以姚瑤的能力,她根本沒有管道再去瞭解丁兆和丁絡父子間的仗到底打得有多麼慘烈。

    但她大概也可以猜出,丁絡目前正處於劣勢,因此她以他需要資金與丁兆對抗為理由,拒絕他歸還姚家全部家產。她只要了一半,另一半她說就當是投資他,只要他能夠打贏跟丁兆那場仗,那些投資還能不回本嗎?

    丁絡拒絕不了,萬分感激地承受了她的好意,並允諾日後公司若賺了錢,盈餘絕對少不了她的一份,但若虧損,他一肩承擔。

    其實她幫他哪裡是想要投資賺錢,她只是捨不得他一個人獨挑丁兆那一大團惡勢力。她腦海裡不停轉著他們去蜜月旅行時發生的事,他的那雙布鞋讓她覺得他們是對相逢得太晚的知心人,他的那碗飯讓她感受到他深若大海的熱情,為了護衛她,他斷然揮劍斬情絲,在民宿房間與她吻別。

    這段日子,她越想丁絡,就越感到他的柔情萬千,他明裡暗裡為她做了這麼多事,她的心不是鐵做的啊!

    她為他感到好疼、好痛。

    姚瑤看著那張離婚證書,丁絡已經簽好名字,只等著她簽下「姚瑤」兩個字,他們的婚姻就此作廢,兩人也就再無關係了。

    而偏偏就是那最後、永久的分離,讓她提不起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她把那份離婚證書隨身帶著,拖過一天又一天。

    她心裡有一種似有若無的渴望,也許情況會突然變好,那麼她跟丁絡就不必離婚了。

    她好想念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好滿足、好開心。他這個人外表憨厚老實,看起來是一根不解風情的大木頭,天曉得卻那麼細心,當他把她捧在手心中呵護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回到了童年,是那個成天赤著腳在田園裡奔跑的孩子王,人人都聽她的命令、人人都喜歡她。

    她不是姚家的黑羊,不是被婚姻市場退貨的瑕疵品,她也是個值得人疼寵的好女人。

    她的心越來越掛念著他,就連對著那片她最喜愛的、讓她費盡心機也要留在學校的農藝社的小塊田地時,也會想著他。

    田里剛剛植入的苗芽又是一次新的試驗,一個新品種,不知道會不會成功?她心裡很期待。

    她每天都去看那塊田,風雨無阻,只是當風吹著苗芽輕輕地在水田里晃動的時候,她眼前總會出現丁絡的身影,那粗粗的眉毛、總是帶著溫柔光彩凝視她的眸子,堅挺的鼻樑、還有那兩片在她額上印下一方烙印的嘴唇。

    他的唇到底帶了什麼魔法,讓那個吻都過了一個禮拜,還是深深灼燙著她的額頭。

    她感覺自己好像發燒了,她的身體正被一股名為思念的熱潮佔據,一個細胞、一個細胞地印滿丁絡的身影。

    「可惡!」為什麼會這樣?腦袋明明是她的啊!偏偏她卻控制不住那裡頭打轉的思緒。

    想見丁絡,想得心都發漲、發熱了。

    就在與他分別了七天又三個小時七分零四十秒後,姚瑤終於忍不住跑去丁家找他。

    但這一回,她連他家的圍牆都還沒摸到就被人發現,逮到丁兆面前了。

    真是見鬼了,之前到丁家窺探的時候,守衛明明沒有這麼嚴密,還讓她爬進了丁宅圍牆──雖然是沒有混入丁家啦,半途被丁絡發現了嘛!但這回……姚瑤再笨也知道,上次是有人暗中助了她一把,否則她別說進丁宅了,想在這條巷子裡摸混都會被人揍幾拳,再扣上一條企圖偷竊的罪名送進警局吃牢飯去。

    丁絡啊丁絡,真不知他暗地裡為她做了多少事情?她愈發思念他。

    姚瑤被人像拎小雞一樣地丟到了丁兆面前,看著這個面色陰沈,從頭到腳每一寸都寫著「奸猾」二字的老人,真是怎麼看怎麼不喜歡。

    丁絡明明就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怎麼會有一個奸狡似狐的父親呢?這遺傳學果真是門艱深的學問。

    她看著丁兆,思考著要怎麼喚他,依照他們現在的關係嘛……唉,她歎口氣,老老實實地喊了聲:「老爸。」

    丁兆怒哼一聲,一雙野狼也似的眼裡閃著狠厲的光芒。「我可擔不起姚小姐這樣的稱呼,妳跟阿絡的婚姻根本是場騙局,不是嗎?」

    還會叫丁絡「阿絡」,可見丁兆還是念著父子之情的,姚瑤有些放心了。

    「嘿嘿嘿……」她涎笑著。「那個……起初是啦,不過我和丁絡總算行過禮,儀式也都辦全了,就算還沒有夫妻之實,也有夫妻之名了,叫你一聲父親也是應該的嘛!你承得起、承得起,不必擔心折福喔!我來只是想見丁絡一面,不曉得他在不在?」

    如果不是清楚姚瑤的出身根本就是一個沒受過什麼大家閨秀訓練的小村姑,丁兆真會以為她在諷刺他。

    但是在對付姚家前,丁兆就對這一家人做了全盤調查,他知道這個小女孩沒有那種九拐十八彎的心思,她是那種真正一條腸子通到底的老實人。

    讓他跟姚瑤這種人耍心計、弄陰謀,丁兆覺得是自降身份。

    他隨便地揮了下手。「阿絡不在。」然後他就要叫屬下轟人了。

    但姚瑤哪裡肯這麼輕易放棄,她賴著就不走了。「他去哪兒了?總可以告訴我一聲吧!」

    「你們的婚姻不過是權宜之計,現在你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對妳家那些產業也失去興趣,你們還玩那些情情愛愛的把戲做什麼?」

    「那……我後悔了嘛!」姚瑤拚命從兩個保鏢的手裡掙脫出來,掏出那張隨身攜帶了很久的離婚證書向丁兆揮舞。「我一直沒在這上頭簽名,所以在法律上我還是丁絡的妻子,我有權要求見他的。」

    丁兆一時啼笑皆非。「你們年輕人難道沒有一點腦子嗎?想到什麼就去做,做了又要後悔,明明長輩已經給你們安排好最佳的人生道路讓你們走,你們非要自作主張去碰得滿頭包,然後再回來說後悔,不知道很多事情做了就挽不回來了嗎?」

    平常丁兆是不會跟人說這麼多話的,他看這世間,只覺個個庸碌、人人平凡,又有哪個是他的對手?

    在詐騙這一行裡,他基本上就是一個神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

    只有今天,也是被唯一的兒子氣著了,他這麼努力為丁絡鋪路,為何丁絡就是不瞭解,死活要跟他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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