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董妮
想在四天內將它們一一完成,很難、很難。
但因為丁、姚兩家擁有足夠的金錢,所以這中間很多事情都請了專人辦理,僅僅四天的時間,一場豪華婚宴轟動了上流社會。
婚後,姚瑤第一次帶著她的新婚老公丁絡──當然,在她心裡,她不承認這樁婚姻,一切只是場戲──他們一起拜訪了姚家父母。
姚瑤不停地向丁絡使眼色,讓他別再跟一對老人家說笑了,他就算哄得他們再高興又如何?她與他終究不是真夫妻,他們也成不了他的岳父、岳母,現在相處太融洽不過是為以後的分離增添麻煩,還不如公事公辦得好。
但丁絡硬是沒理會她,又跟姚家父母東拉西扯了大半個小時,他以著認真又誠懇的聲音說:「爸、媽,我跟小瑤商量過,那個……我們已經有孩子了,這第一個孩子,我父親是指定了要他當繼承人,但老二……我是說,如果我們有了第二個孩子,我們想讓他姓姚,你們覺得如何?」
姚家父母愣了片刻,兩個人、四行淚就這麼滑了下來。
他們感動啊!他們沒有兒子,雖然有四個女兒,而且女兒們也還算孝順,對兩位老人家很關心,就算是姚瑤,一天到晚給他們搞怪,但心裡總是惦記著父母,他們也是清楚的。
他們對四個女兒很滿意,但內心深處……那傳統的傳宗接代觀念仍令他們感到一絲遺憾,他們沒有兒子傳承香火。
但丁絡卻提出這個要求。其實應該是他們求他才是,拜託他過繼一個孩子來承繼姚家香火。
可他們不敢。他們心裡也清楚,他們雖一心想往上流社會擠,也順利讓四個女兒都嫁入豪門,但在那些名流眼中,他們不過是一群好運的暴發戶,不值得恭敬對待的。
他們另外三個女婿也只在外人面前虛喊一聲岳父、岳母,至於私底下,那些女婿們是看不起他們的。
只有丁絡,他那麼親密地喊他們爸、媽。他甚至不是施恩也似地說願意賞賜他們一個孩子來傳宗接代。
丁絡恭敬地詢問他們的意見,完全就是做晚輩對長輩的姿態。
姚家老爸擦著淚,哽著聲說:「好、好、好……」他連著幾聲好,用力拍了一下丁絡的肩膀。「阿絡,好孩子,我們……真是幸運啊!從今以後,你不是我們的女婿,你就是我們的兒子了,以後你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哪怕是要賣了我們兩把老骨頭,我們也會幫你的。」
姚家老媽哭得更厲害。「老公啊,不如咱們那家公司也一併交給阿絡吧!我看他就是個做實事的人,公司交給他負責,我們還有什麼不放心呢!」
丁絡搖搖頭。「我自己家的產業已經夠多了,再多的我也只是給孩子代管,將來,那還是姚家的,永遠、永遠都是。」他的話也沒有說得很白,卻清楚地點出,倘若他跟姚瑤能有第二個孩子,那必姓姚,成長之後,就讓孩子繼承姚家產業與香火了。
想像那個局面,姚家一對老夫妻當場就嚷著要叫律師來,簽下讓渡書,將他們與丁兆合夥的那家公司讓給丁絡。
姚瑤就在一旁瞪著一雙眼珠子,看他們又哭、又笑、又鬧,唏哩呼嚕幾下子,那扣在姚家父母頭上,隨時可能引爆災難的空頭公司便轉移到丁絡身上了。
有律師作證、還有完整的讓渡書,姚家徹底擺脫被丁兆一口吞併的危險。
姚瑤看他們送走律師,又跟父母吃了一頓很難得氣氛和諧、母慈子孝的晚餐,然後隨丁絡步出了姚家。
她兩顆眼珠子還是瞪得筆直,就是搞不懂,任她對父母威脅利誘、說盡道理,他們還是寧願選擇相信丁兆,並讓他騙去了一切。
怎麼丁絡幾句笑談,他們就爽快地撇下丁兆,向丁絡靠攏了?
莫非丁家人都是魔鬼、天生具有誘惑人的本事?那她怎麼不受影響?
姚瑤心頭堵著一股疑惑,一直到丁絡牽著她上了火車。他們準備坐火車環台一周,做為他們的蜜月旅行。
其實照丁絡的想法,出國避幾個月風頭是比較恰當的,在台灣,丁兆的勢力太大,他們的一舉一動很難瞞過他,萬一不幸被丁兆發現他們玩的小動作,會很麻煩的。
但姚瑤放不下她在學校裡的那塊田地,品種改良正在緊要關頭,離開個三天都讓她心急火燎的,更何況一走數月。
丁絡連天上的星星都恨不得摘下來送她了,就不用說她這小小要求了。
於是,他們改變了蜜月行程。當然,對外說法是,她的肚子會越來越大,出國對身體負擔太重,還是在台灣玩玩就好,想出國,等孩子出生了再說。
這還讓丁兆很是開心了一陣子。小倆口這麼在意一些細枝末節,可見懷孕一事是真無假了。他也就一心一意地等著當爺爺,連對丁絡和姚瑤的監視都放鬆不少。
丁絡拿著車票,帶著姚瑤找到位置坐下。
她再也憋不住滿腔疑惑問道:「你對我爸、媽下了符嗎?為什麼我跟他們講了一、兩個月,沒那種商業知識就別開公司,省得被人騙,尤其他們合作的對象……」別在人子面前妄言其父之過是一種禮貌,所以姚瑤咬了下舌頭,硬是忍住了爬上舌尖對丁兆的詛咒。「我老爸、老媽鐵了心認定只要開公司,就一定會賺錢。尤其那個董事長和總經理的頭銜簡直把他們的魂都迷飛了,你居然能夠讓他們放棄……他們作夢都想要一個美妙的稱呼來增添自己的地位的,可是你幾句話就改變了他們,我真是……見鬼了。」
丁絡輕輕地笑了起來。「這是看待事物方面不同的問題。妳認為爸、媽為什麼一門心思要往上流社會擠?」
他那麼輕易就改變了對她父母的稱呼,讓她心裡一陣彆扭,可是他語氣裡的恭敬又令她的心飄飄然地、帶著些許愉悅。
任何人都不喜歡被看輕,而丁絡總是給予每個人適合的尊重,除非那個人先自願拋棄了自己的尊嚴,否則丁絡不會吝於付出他的禮貌。
從姚瑤認識丁絡到現在,她沒見過他對別人擺出那種傲慢的、自大的、令人噁心的態度,他的彬彬有禮讓人心折。
她先是踢掉了腳上那雙專門用來覲見父母的高跟鞋,然後整個人窩在座位上聳了聳肩。「誰知道呢?也許人心不足蛇吞象吧,一個人有了錢,就想要再擁有一些權力和地位?」
「如果他們還年輕,這個可能性就很大,但考慮到他們的年紀,這個答案就不適用了。」丁絡邊說邊打開旅行袋,翻出一雙布鞋遞給她。「穿高跟鞋的確不太舒服,尤其妳這雙,鞋頭太尖、鞋跟太高,很容易扭到腳的,太不健康了。」
他的話讓她頓時興起一種,啊,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的感覺。
天曉得她多厭惡高跟鞋,但她父母、那些莫名其妙的禮儀老師總是叮囑她,女孩子就是要穿高跟鞋,站起來、走起路才會搖曳生姿。
她活了二十五年,直到今天,終於遇到一個丁絡跟她有同樣的觀感──高跟鞋是一種對人體不健康的東西,讓它們全部下地獄去吧!
真希望她能更早認識他,這樣她就不必獨自為了一雙鞋子跟家裡一大群人對抗,他一定會成為她的同伴,她再也不會感到孤單。
成為她的同伴,而且是最知心的那種……啊,光是用想的她就覺得好興奮,遞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她開心地接過布鞋,套上雙腳,那腳部皮膚被一層柔軟的布料包圍,而且布料還是很高級、很透氣那種,穿著鞋跟沒穿差不多。
她整個人都舒坦了,也沒想到丁絡隨手拿出一雙鞋,怎麼就恰巧合乎她的腳部尺寸?他是用了很大的心思啊!
她抬起眼,盯著他,裡頭閃著淡淡疑惑,卻無半絲對他的厭惡,反而帶了濃濃的激賞。「如果不是因為貪心,那麼我父母為何要拚命擠進上流社會?保持現狀不是很好嗎?」
她說話的時候,身體還不由自主地湊近了丁絡,如蘭香般的氣息就噴在他耳畔。
丁絡一陣狂喜。對於自己的一片癡心,姚瑤的腦袋也許暫時還無法理解,但她的心已經自動做出了反應。
他幾乎忍不住想要給她一個重重的擁抱,但心裡一個聲音告訴他:小心駛得萬年船,所以他完全不敢驚擾她,就怕她的心又一下子咻地縮回那厚厚的防衛城牆裡。
他極力保持平靜回答她。「問題是,現狀已經被打破了啊!從家裡的土地被重劃的那一刻開始,家裡注定失去農田,不能再耕種了,也就當不成農夫。可是爸、媽他們一輩子除了知道怎麼當農夫外,也不曉得該幹什麼了。」
「他們還需要幹什麼?有了那麼多的錢,夠他們幾輩子不用幹活也可以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