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夏洛蔓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個正在生悶氣的男人,見他不為所動,又用手肘擠擠他的腰。「還是……我交代一下,現在跟你一起回去?到我家,我煮給你吃。」
他緊繃的五官終於有些變化,嘴角因計謀得逞而忍不住上揚。「看在你這麼求我的分上,我就勉強答應,多添你一雙筷子。」
「厚……你這個人喔!口是心非的小器鬼。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回來。」她開心得像只快樂的小鳥,一撲一撲地滿場尋找店長,好交代其它待辦事項。
沈博洋看著她遠去的身影,又是心疼又是驕傲,人雖然清瘦了幾分,卻仍顯得神采奕奕。這個奇特又充滿魅力的女人,已經融成他心頭的一塊肉,再也割捨不下了。
柳沁雅再度回到沈博洋身邊,手上提著包包,挽著他的手,兩人宛如一對新婚夫婦,甜蜜地挑選晚餐的材料。亮眼速配的外型與彼此間流露的愛意,羨煞不少在場的婆婆媽媽,不禁暗罵起在家蹺著二郎腿的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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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柳沁雅注意到倉庫內的一個角落堆放不少即將過期的酒品,查詢採購數量時,發現這類高價酒類的銷況並不好,怎麼會囤積這麼多?
倉庫管理人員向她說明,酒品採購一向由老闆經手,他也一直覺得很納悶。
她拿著報表走回辦公室,想向父親請教,才剛推開門,驟然聽見自己和沈博洋的名字,她停下了腳步,就著門縫傾聽辦公室裡的動靜。
「方遠,博洋和沁雅只差一個儀式就是夫妻了,訂婚的事也是眾所皆知,這次你不幫我,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我宣告破產?你想,這樣沁雅和博洋未來的婚姻能幸福嗎?」
破產?門外的柳沁雅蹙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沁雅也不是非得嫁給博洋!我有幾個商場上的朋友對她很有興趣,也願意拿錢出來幫我,如果不是她和博洋的感情穩定,我何需拉下老臉求你。」柳全統的語氣從低聲轉為強硬。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麼,只聽他氣急敗壞地說:「好!你這樣見死不救,我也顧不得他們小倆口的幸福了,這個婚約就當我們高攀不起你們沉家,取消算了,反正被看笑話的也不是只有我柳全統。」
「不是我意氣用事——」
柳沁雅心一急,衝進辦公室,拉下父親手中的話筒。「爸——你到底在說什麼?」
「沁雅?!」柳全統將她隔開,匆匆對著電話說:「我晚點再打給你。」轉向柳沁雅,一臉哭喪的表情。「沁雅……你要幫幫爸爸,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公司的票十五日就要全部跳票了……」
「你別急,好好把事情說清楚。」柳沁雅從父親剛才與沈叔叔的對話中,聽出了些端倪,她試著壓下腦中翻騰的思緒,先把事情釐清,也許……並非自己以為的那樣。
柳全統向她說明,柳夫人移民加拿大將大部分的不動產變賣,現金全轉到她自己和女兒名下,兒子經營的酒店,好高騖遠卻無經營概念,每個月的虧損高達上百萬,他從量販店的營收中不斷挪來填補那愈來愈大的財務空洞,向廠商拖延半年的支票都快要到期了……
「現在只有你未來的公公可以幫我,你去跟博洋說明,他如果愛你的話就不會袖手旁觀的,要是他們堅持見死不救,那你們也不必結什麼婚了,這樣的男人不值得你依靠終生。」
柳沁雅一直默不作聲,聽著父親的哭訴,她的心卻愈來愈涼……
「你的身體……你……其實並沒有罹患什麼不治之症?」
「這、這件事不重要……」
她從他閃避的眼神得到答案。「你安排我和博洋相親,為的就是解決你的財務危機?一開始你就打算讓沈家拿錢出來幫你?」
「不是……」
「你一直想把負責人的名字改成我的,難道也是用來逼迫沉家的手段之一?如果,沈叔叔不願跳進你的陷阱裡,我剛好成了代罪羔羊?」她的口氣很冷靜,心卻很痛。
柳全統避而不回應她的問題,反而抓住她的手臂,繼續遊說:「你到公司也一個多月了,這是間會賺錢的公司,裡頭有那麼多員工,你也一定不忍心見到他們失去工作,這是爸爸一手創立的事業,我不希望它就這樣草草結束,若不是你哥哥……這全是你阿姨的報復,對我當年不忠的報復——」
「不要說了!」她生硬地扯下他的手,一顆心支離破碎。對那利用自己女兒卻還能理直氣壯的臉孔感到嫌惡,還有他那只會享福的妻子與兒女,手上握著巨額現金,卻逼著自己的丈夫伸手向人要錢,這種婚姻、這種家庭……
她覺得心寒。
「我不會幫著你向沉家要一毛錢。」她冷冷地說。「你別想用我和博洋的婚事大作文章,我會和他解除婚約,從現在起,我沒有你這種父親,也跟你們柳家毫無關聯。」
「沁雅——別走!你一定要幫我啊!」
她轉身,不理會身後的呼喚,撐著即將崩潰的身體,搖搖晃晃地離開辦公室,搭上隨手招來的計程車,回到空無一人的住處———
關上門,她整個人滑落地面,縮在門邊,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圈住。
她沒有臉再去面對沈叔叔與沈博洋,也許……在他們的心裡,她已經被想成是和父親串通好欺騙他們的罪人;她不想從沈博洋臉上讀到任何懷疑的神情,更不想從他口中聽見質問的話語。
她以為失而復得的親情,真相卻是如此殘酷,她的婚姻、她幻想中就要擁有的幸一幅家庭……瞬間,變成泡影!
原本平靜的世界正在剝離,她拚命縮緊身體,用嬰兒在母體中的姿勢,企圖讓自己感覺不那麼孤單。
她其實並不知道在母親懷抱的感覺,這輩子,也不會再有機會感受親情的溫暖。
十八歲那年,從母親好友手中接過母親的遺物,她才知道,當初重病的她是用什麼心情將她送到父親住處,為保全她不被父親送走,直到她成年才讓她知道身為一個母親,卻不能親手撫養孩子的苦楚。
從小,在辱罵聲以及貶鄙的目光中長大,她對自己有著超乎常人的苛求與壓抑,她想要仰頭挺立在陽光下。
為了從未見光、在那樣環境討生活的母親,她要自己過得更有尊嚴、更清白,無論多麼難熬,她都不能容許父親以這樣卑劣的手段挽救自己的事業,更不要沈博洋因為對她的愛而陷入為難。
皮包裡的手機響起,將她拉回現實世界。拿出來一看,是沈博洋。
怔怔地望著他的名字,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將手機緊緊地抱在懷裡,就像最後一次貼近她心愛的男人,任由音樂鈐聲一聲響過一聲,猶如他在耳邊輕輕地呢喃……
三天前,在這個客廳,火鍋的熱氣沸沸揚揚,坐在桌邊激情擁吻、濃情蜜意的兩人,如今就要分道揚鑣,形同陌路。
即使他不怪她,即使他們仍願意接受她這個欺騙好友的人的女兒成為沈家的媳婦,她也無法厚顏無恥地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收起父親帶給她的打擊,在這個世上,她真的孑然一身了。她知道再過不久,沈博洋就會找到家裡,想到那難堪、尷尬的畫面,她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她抹乾臉頰的淚水,找了張紙匆匆寫下幾個字,到房間裡收拾隨身衣物,最後拔下手上的戒指,輕輕放在信箋上,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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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雅——」沈博洋來到柳沁雅住處,發現她的大門沒有上鎖,心中閃過不好的念頭,急忙衝進她的臥室,只看見敞開的衣櫃和幾件散落在地的衣物……
父親一通緊急電話,通知他柳叔叔發生財務危機,又說在電話裡聽見沁雅的聲音,怕她胡思亂想,要他先安撫她。
「柳全統拿你們的婚姻來威脅我,他這次的資金缺口,不是一個小數目,恐怕他早有計劃……」
他聽著父親話裡的意思,驚覺柳沁雅如果知道她父親這麼做,對她而言是多麼殘酷的打擊,依她的心性,她不可能默許她父親的行為,更嚴重的可能全盤否定他們的婚約,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她父親精心設計……
第一時間趕到柳沁雅住處,還是慢了一步。
「你這個笨女人——」他朝著無人的空間大吼,不死心地拿出手機,用力按下發話鍵。
而無論他按了多少次,回應他的都是告知用戶未開機的冰冷音調。
「該死……」他慌亂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到何處找尋她。
眼角瞥見茶几上的留言以及閃著光芒的戒指,他衝過去拿起信紙,整個人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