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紅裙娃娃

第14頁 文 / 陳毓華

    范紫今握著門板的手在抖,「你倒底想怎樣?」

    「說明白、講清楚。」要不然,他不會死心。

    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心臟有種針刺著,硬生生自己要捏爆它的痛苦,「我是千金大小姐,我厭倦跟你這窮小子的愛情遊戲了。」

    「妳再說一遍。」他茫然,酒窩寫滿了困惑,好像范紫今說的是外星人的語言。

    天氣明明很好,萬里無雲,怎她嘴巴說出來的話卻像轟隆巨響,敲得他什麼都聽不清楚呢?

    「我這樣說夠清楚了。」

    溥敘鵬看著她依舊無瑕的臉,卻覺得她陌生至極。

    那種山窮水盡的心情痛徹心扉。

    「娃娃?」

    「以後請你不要這樣叫我,我怕別人誤會。」

    「好,妳狠!我總算認清妳了!」他咬牙,牙齦流出血來卻絲毫不覺得異樣。

    他顛顛倒倒的走了。

    范紫今看著他的身影不見,手摸著被痛楚啃囓的心臟,深沉的絕望,將她打進了地獄深淵。

    是的,有他在的地方是永恆國度,然而失去他的所在是她未來將棲身的地獄深淵?

    客廳的桌上仍舊擺著一包栗子。

    可是早沒了溫度。

    第八章

    她討厭冬天。

    也不知道打何時養成的感覺。

    天氣轉冷,樹葉枯黃,街上毛衣、長靴、圍巾出籠的時候,她就會開始不舒服。

    像今天,聖誕前夕,滿坑滿谷的歡樂氣氛鑲在大街小巷的店面,百貨公司,電視螢幕放送,所有的氛圍都在告訴大家要黑皮、黑皮、黑皮。

    然而,她兩天前開始在痛的牙到了今天怎麼都忍不住了,鹽水,牙膏,什麼想得出來能止痛的辦法通通無效。

    更嚴重的,早上豆漿也喝不下去,全麥土司的邊一碰到牙,差點要了小命。

    於是,她只能臨時在電話簿上面找到一家看起來可靠的牙醫掛號看診。

    冷酷的牙醫只瞧了瞧就說嚴重的智齒周圍發炎,要拔牙。

    「我回去考慮。」不能緩刑嗎?

    「最好立刻拔除,牙齦的周圍都潰瘍了,很嚴重。」即使牙醫帶著口罩,她怎麼都覺得他不懷好意。

    「我……真的……還……要……想想……」她連口齒都不清了。講話要牽動神經,她只有一個∼∼痛∼∼的感覺。

    「這位小姐,我真好奇,妳牙痛成這樣,是怎麼忍的?」牙醫雙手一攤。

    簡直跟自己的牙過不去。

    「哪有……也就……這兩天……」而已。

    看她托著腮講話都有困難,頑劣啊。

    「拔。」

    她痛得眼淚又快掉下來。可是在這麼酷的牙醫面前掉眼淚會很糗。

    「Miss張,給我麻醉劑。」他已經在喊助理小姐。

    嗚嗚嗚嗚……被逼上梁山。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樣子,咬著一塊棉球,臉鼓腮腮的,丑極了的走出牙醫所。

    她明天有一個臨時約在台北的客戶要見,一個婚禮要參加,她碰碰腫起來的地方,抽氣∼∼吱,麻,這樣子怎麼見人?

    牙醫門口本來說好要來接她的人還不見蹤影,同時間,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是我。」手機那方的人像是知道她講話不方便,很快的起頭。「我塞車,大概還要二十分鐘才會到。」

    「沒關係,我自己搭車回去。」

    「別,我立刻就到了。」

    「你別急,我到附近逛一逛好了。」她不需要別人把她當作搪瓷娃娃的愛護,不過都沒有人理解她的想法。

    她懶的解釋太多,大家喜歡這麼待她,就這麼吧。

    皆大歡喜。

    掛了電話,她把手機收到隨身包包裡面,開始漫無目的的往前走。

    還不到中午時分,店家跟百貨公司卻早早開門,也有那種二十四小時都熙來人往的店面,放眼望去,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有趣。

    才幾年時間,她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脈動,落伍得很了。

    其實也難怪。

    有兩年的時間她一動也不能動的躺在醫院,那是與世隔絕的日子,有一度,以為會活不下去。

    兩年後,移植的器官不再排斥,她回到了人群中,花了六年的時間拿到學位,接下來,父親病了需要靜養,她責無旁貸的接下了他的帝國事業。

    父親為他是事業打下很好的基礎,傍著她的是許多忠心耿耿的老臣,她得天獨厚沒有在派系的爭鬥中花費太多心力。

    但是,掌握一個事業集團談何容易,更何況范氏事業遍及海內外,歲月倥驄,想不到一晃眼,流年偷換,十一年過去了。

    轉眼,都快到她三十歲生日了。

    她一直是幸福的,不管生活、工作都有人打點,唯一爸媽比較有話說的就是感情了。

    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提醒她該是適婚年齡了。

    該有個家、有丈夫、有小孩。

    說,那是女人一生必須的路程。

    說起來是有點奇怪的,這些年,她什麼都有了,卻從來沒想過要去深刻的愛過誰,或是談什麼轟轟烈烈的戀愛。

    熱情,好像跟著她拿掉的心臟,也冷卻了。

    有人追,她也接受。

    即使愛了,也有所保留。

    當對方想離去,她也不挽留。

    來來去去,就剩下偶爾被她抓來出公差的岳子軍。

    她跟岳氏少東……應該說岳氏總裁還有聯繫、十多年了,他也從二世祖接手了他父親留下來的基業,而且幹得有聲有色,在他那塊專業領域裡,已經是響叮噹的人物了。

    她停在華麗的櫥窗前面,白雪靄靄的佈置,中間放著一輛哈雷,哈雷座上有個保利龍做成的聖誕老公公。

    紙剪的聖誕紅灑了到處都是。

    這,應景的勾起了她心裡最不願意去想的一份記憶。

    哈雷啊。

    摸著櫥窗,她記憶裡有輛老哈雷,總是載著她在固定的那條路上來來去去,寒風中,老哈雷的引擎總會不定時的咳個幾聲,然後就會有著溫暖的聲音告訴她,不會有事的……了不起,我們下來推車。

    推車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突然∼∼

    「媽咪,那個阿姨為什麼哭?」稚嫩的聲音傳來,小小的女孩穿得像個白雪娃娃,不解的對著她的媽咪提出疑問。

    「噓,她可能想到什麼難過的事情了。」媽咪有點尷尬,卻又不能不對好問的女兒盡力解釋。

    誰?誰在哭?范紫今轉過頭來。

    母女倆看她轉過頭來匆匆的走掉了,她用手觸臉,卻是感覺兩頰涼冷。

    怎麼?是天氣太冷,冷得她連淚腺都無法控制嗎?

    抹去了那不該有的水珠,她抬頭,眼珠子有一瞬間的迷惑,想動,它有自己的意識,不肯。

    人群中有個不該出現,也不可能會出現的人。

    他站在那看她,盤石般的不動。

    他……到底看了多久?剛剛的淚……他不會也瞧見了吧?

    「嗨!」

    良久,是誰先開口打的招呼?

    「我出來買東西,朋友要結婚。」溥敘鵬講完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蠢話。

    「你好嗎?」很好、很好,她的心臟沒有多一拍或少一拍的跳動著,范紫今妳表現優異。

    他撇撇嘴。「很久不見,妳看起來過的不錯。」

    十一年一個人能有多少改變?起碼她變的不太多,甜美白淨,黑白分明的眸子還是靈巧好看,身材玲瓏有致,跟以前的洗衣板有天淵之別。

    緞面紅色百折裙,長統馬靴,皮草披肩。

    真要說歲月為她增添了什麼,就是她身上那股子憂鬱更深更濃了。

    哼,這幾年她應該過的舒暢快活,有什麼好憂愁的?

    當年他就是被她這股該死的輕愁給迷惑得甘心為她去死,結果呢,她回報他的只有兩個字--

    背叛

    不,他現在不傻了。

    范紫今癡癡的看他,劍眉飛揚入鬢,炯然有神的眼眸更加深邃,只是臉上的線條比以前深刻了些,那種愛笑的痕跡不見了,就連笑起來就會出現的酒窩現在是因為嘲諷才會抿出個淡淡的窩漩來。

    平頭留長了,那樣子即使髮根柔順的浮貼在頸子上,有些亂髮仍舊不聽話的亂翹,感覺上,有一點點可愛。

    白色立領棉上衣,卡其色燈芯絨長褲,皮夾克的拉煉並沒有拉上,有些不羈,還有更多的瀟灑。

    好久好久,兩個人像木偶,都沒話說。

    在回味,在品頭論足。

    他點點頭,當作招呼,繼續往前走。

    他走著,穿過了她的身邊,穿過更多的人,然後淹沒在人群。

    半晌,范紫今伸出發顫的手撫胸口,整個人靠在櫥窗上,不斷的深呼吸,一直到狂亂的感覺過去。

    她以為再也沒有人能影響她的情緒了,想不到多年後一別再見,他仍然輕易的攪亂她的心情。

    她以為這些年自己多少有點長進……原來,都是自欺欺人。

    喇叭聲響,把她拉回現實世界。

    岳子軍把車停在停車格上對她招手。

    她深深吸氣又吐氣,拍拍僵硬的面皮,這才恢復原本的姿態。

    看她走近,岳子軍探出頭,「抱歉,我轉去接萃慈又碰到塞車,妳等很久了吧?」

    她搖搖頭,也跟在前座的萃慈打了招呼,這才移進後座。

    沒錯,萃慈姊一償所願的跟岳子軍在一起了,兩人預定春暖花開的明年春天就要走進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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